内容摘要】本文解读了《白鹿原》中女性代表人物白灵的形象。通过对白灵成长经历和叛逆表现的分析，揭示了白灵代表的革命女性形象悲剧命运的根源在于男权社会下女性所具有的独立意志与要求服从权势者意志的现代政治的抵触，也显示了作者在这一形象中赋予的独特的政治理想。
　　【关 键 词】《白鹿原》 白灵 女性形象 悲剧根源
　　
　　 在论及中国当代文学史时，多位评论家一致公认，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6月出版的陈忠实的《白鹿原》，是一座不朽的文学丰碑。作为茅盾文学奖得主，它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小说创作领域最重要的收获。作为一时风行全国，至今仍畅销的著作，《白鹿原》在一代人的阅读记忆中具有不可磨灭的印迹。
　　 陈忠实在《白鹿原》中构建了乡土气息和时代氛围交融一体的中华民族上半个世纪风云变幻的典型环境，并塑造了30多个了生活在男权宗法世界里的女性形象，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概括了女性的血泪史。作者通过一个个个体的悲剧命运，去触发对群体命运的普遍关注, 体现了作家对男权社会中女性生命和生存状态的理解，一方面表现出作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反思，另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作是对女权主义的理性呼唤。所有的男权制社会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对于女性存在的蔑视与压制。然而在重压之下，总会出现奋起反抗的另类女性，她们便构成了触动人心的另类形象。白灵便是白鹿原上最光彩照人的形象，也是作品中女性叛逆者的代表人物。她身上既有野性十足的活力，又有经过都市现代文明熏陶而明辨是非的大气。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仿佛给晦暗的现实世界带来清新的气息和夺目的光亮。wwW.11665.coM
　　 一、宗法之家的叛逆灵魂
　　 与白灵的祖母白赵氏、鹿贺氏这些已经认同男权统治并被男权所同化、异化、殖民化了的特殊女性截然不同，也有别于白灵母亲仙草等中国传统文化按照男性需求定制出的理想母性形象，白灵虽生长在宗法文化之家，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受到严重的影响。她漂亮、活泼、可爱、执拗，由于白嘉轩对她的疼爱，个性能得以健康的发展，先是免遭了缠足之苦，又成了第一个进私塾读书的女孩子。在合乎天性的自然发展中，白灵渐渐流露出叛逆的个性：在读完私塾后，父亲不让她再读书时，她一个人偷偷地跑到西安城投奔二姑家和两个表姐一起上学；当白嘉轩找到她时，她把大铁剪子支在脖子上以死抗争，倔强的白嘉轩面对心爱的女儿只好妥协了。随着年岁与社会经验的增长，白灵所反抗的世界也越来越大。当父亲给她许下亲事，把她锁在家里逼她完婚时，她毫不妥协地逃出来，纵使父亲以断绝父女关系相威胁，她也决不屈服。并在后来干脆托同学带给她婆家这样的一封信：你们难道非要娶我革你们的命？她走出白鹿原，与鹿家的子孙一道在城市，根据地或在抗日前线顽强地奋斗。白灵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实现了自己奋斗的目标。她积极勇敢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且在革命工作过程中，放弃了与自己不同政见的男友鹿兆海而选择了共产党人鹿兆鹏。她和鹿兆鹏在革命的血雨腥风枪林弹雨中，情投意合并肩作战，一次又一次出色完成了党所赋予的使命。
　　 二、对现实世界的反抗
　　 白灵的对现实社会的反抗，最明显的还是体现在她的婚恋道路上。她有新思想，有胆略，有智慧。在对待传统婚姻上，她表现出男人们都少有的坚定、果敢，这正是一个渐渐觉醒的新时代女性现代婚恋观的表现。她不顾父亲的脸面，毅然决然地用一张字条儿擅自退掉自幼定下的亲事，并不是她不孝，故意和父亲作对，而是她压根就认为拒绝一门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天经地义的。白灵的爱情婚姻观是建立在心灵层面上的情感默契，而非世俗的伦理道德、金钱地位可以取代的，这正是一个渐渐觉醒的新时代女性所具备的价值观。在爱与不爱、嫁与不嫁的人生重大问题上，白灵毫不含糊，清醒地加以把握与抉择，决不接受强加于她的无爱的婚姻，哪怕这种强加的意志来自于自己的父亲、昔日的恋人，也是拒不接受。在对传统婚姻的反抗上，白灵甚至比鹿兆鹏都要果敢、坚定，鹿兆鹏是以逃避的方式来反抗父亲强加于他的婚姻，而白灵是以坚定拒绝的方式来反抗父亲强加于她的婚姻，把婚姻的自主选择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白灵认为人应该是平等的,男人和女人一样,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于是她积极投身革命，配合鹿兆鹏，处决叛徒；组织学生运动，砸陶部长一砖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平等是人

上的平等，并不是抹杀两性界限的平等。所以，她仍用一个女性的娇媚柔情来抚慰鹿兆鹏疲惫的身心。白灵的爱更多些“灵”的成分,而且这灵还富有时代和阶级的内涵，它显得更有深度、更有广度、更有魅力，也更经得起风雨。白灵的爱情是一种由本能出发而又超越本能的爱情，是对马克思主义女性观的较好诠释。
　　 白灵反抗的最高境界是对既定的不公正的社会秩序的反叛。在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白灵和鹿兆海这一对情侣用投硬币的方式决定各自的政治选择，白灵选了国民党，鹿兆海选了共产党。但国共分裂后，当权的国民党政府抓到共产党员就塞进枯井的行为刺激了白灵，让她在大是大非面前重新选择了共产党，宁愿过着危险的日子。对比白灵的选择，鹿兆海由共产党转向国民党的选择要无奈和颓唐得多，而白孝文参加国民党的保安营纯粹是出于势利的考虑，白灵比他们的政治选择在胸襟与境界上要高出一大截。
　　 作品曾多次通过朱先生的描述提及白灵的眼睛：“这种眼睛首先给人一种厉害的感觉，有某种天然的凛凛傲气；这种傲气对于统帅，对于武将，乃至对于一家之主的家长来说是宝贵的难得的而对于任何阶层的女人来说，就未必是吉祥了；白灵的眼睛有一缕傲气，却不像父也不像兄那样外露，而是作为聪慧灵秀的底气支撑主宰着那双眸子，……整个白鹿原上恐怕再也找不到这种眼睛的女子了。”“朱先生注视着白灵的眼睛，似乎比初见到朱白氏的眼睛更富生气了，甚至觉得这双眼睛习文可以治国安邦，习武则可能统领千军万马。”白灵眼中透出的这种大气是混合着善良、正直、坚毅、果敢、刚烈、聪慧等诸多优良品质而铸成的。她眼中透出的光芒足以震颤人的心灵，白灵可以说是由传统的优秀精神品质经过现代文明熏陶而转变体现为现代的优秀精神品质的象征，这种品质突破了男权社会对对女性存在典型的“美貌、贤良”的审美标准，也正是她成为一名封建传统家族叛逆者的根源所在，她不再甘于自己的既定命运，她不甘于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既定角色，她渴望自由和平等，这种对自己和社会清醒的认知正是她义无反顾毅然逃离家族追求真爱，以行动参与社会的改造，坚持信仰的本质力量。
　　 三、由叛逆而导致的悲剧之根源
　　 让人痛心的是，这样一个有着诸多优良品质的出色女性，却被作者安排了一个凶死的结局。更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作品竟将白灵的死与女性的反叛联系在了一起，似乎是因她的叛逆招致了这种不幸。白灵独自进城时，书中写道:“白灵自行进城的举动，似乎验证了鹿三早就预料着的危险，而不难卜算的更大危险还在后头。”白灵是叛逆者，叛逆者并不一定都得凶死，当初的叛逆者便是今天的胜利者。究竟是她的叛逆还是党内斗争导致了她的消失?党内斗争导致了白灵的死亡，看起来是社会历史原因，而同时却又暗合了白嘉轩、鹿三等儒家信徒的人生观，因而书中唯一把握了自己命运的女性仍逃不出白嘉轩们的预料。白灵无法预料和把握历史的未来，在这一点上，她无法与白嘉轩相比，更无法与“关中大儒”朱先生比，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蔑视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封建家庭的叛逆者和彻底的革命女性，最终却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悲剧的结局——牺牲在以男性为主体的政治漩涡中。灵的悲剧就在于现代文明唤醒了她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使她不甘于做传统社会所赋予女性的局限于家庭的贤妻良母角色，她的社会责任意识、良好的教育和悟性使她有着明辨是非、爱憎分明的坚强的个人独立意志，但在中国现代政治斗争中讲究的是审时度势、对权势者的服从，越是清醒独立的品质优秀者越不轻易服从权势者的意志，越容易违背权势者的意志，就越容易落到悲惨的境地。与此同时，作为女性的白灵在性格期待和活动领地等方面挑战了男权社会，因而其死亡更具女性主义的象征意义。
　　 表面看来,白灵的死亡是一次偶然事件的失误造成的。神机妙算的朱先生曾提醒她道：“你的左方有个黑洞。你得时时提防，不要踩到黑洞里去。饶过了黑洞，你就一路春风了。”这里其实朱先生只说对了一半，白灵后来的确遇到了危险，但即使这次避过去了，根据中国后来的历史发展进程，白灵也不可能一路春风的，她不死于这次黑洞，也可能死于后来的波及更大范围的黑洞。陈忠实曾说写《白鹿原》是“关于我们这个民族命运的思考”。“肃反”是革命中的不清楚认识,是封建毒害的延续。在我们的民族命运中为什么会屡屡出现禁锢、残杀?男权社会的宗法制度

及其所形成的一套思想体系潜在社会生活中,不只是新旧民主主义革命存在，直到今天，我们仍然摆脱不了那恶魔的阴影。它对中华民族的毒害是何其深，影响是何其远!白灵当时被抓得最迟，却被处死得最快，她敢公开嘲讽痛骂主宰她命运的小人物毕政委，自然会遭到疯狂的报复。白灵这个女性形象还远没有田小娥、兆鹏媳妇等其他形象那么复杂。但是，她们的命运却惊人地一致，女性对封建制度的反抗，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其结果必是一样的。
　　 “白灵在囚窑里像母狼一样嚎叫三天三夜”如果说这是她面临死亡的一种大义与无畏，则更是一种白鹿精魂的傲然义气。“你比我渺小一百倍”这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白灵不屈不挠的斗争，追求到了真正的爱情、事业，她是一名真正的叛逆者”。她热情、执着，单纯得就像一张纸、一团雪。在她的身上寄托了作者的某种政治理想。在作品中，作者借朱先生之口，将白灵比作白鹿，这就等于说共产主义就是那个令白鹿原人津津乐道，心驰神往的白鹿，而白灵只是其美好化身和象征。也只有这样的理想社会的实现，妇女受压迫的经济和社会制度根源才能解除，女性的自由和平等才能真正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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