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中的“悲剧因素”及其美学初探的论文_美学论文

动画中的“悲剧因素”及其美学初探

　　动画中的“悲剧因素”是指“具有悲剧性”这一构成事物本质的成分。它包括主人公在受难过程中体现的坚贞不屈的抗争精神，亢奋宏壮的崇高感。悲剧因素在动画中通过表现形式的细致刻画传递给观众，以获得视觉、听觉、知觉上的直接反映。虽然，幽默、轻松、欢乐这些词汇似乎更符合当前“主流动画”的表现特征和主流审美，但在以史诗、寓言、感人事件为主题的动画中，“悲剧因素”显然比别种因素更容易唤起道德感和个人感情，进而受到创作者的青睐。
　　究其原因，动画中的悲剧审美不仅提供了有别于“享受主义”审美的艺术创造活动，还提供一种关于人生态度与精神境界的审美关照。作为人生态度的审美，它不是一时的，而是正视人生悲剧性的痛苦、失败甚至毁灭，是在生命的创造过程中（无论是成功和失败，悲痛和欢愉）欣赏生命力的创造性之美。①
　　这种审美趣味与审美态度也体现出动画“娱乐的非消遣性”的内涵。所谓“娱乐的非消遣性”，是指“欣赏者为了寻求某种意义去欣赏阅读动画作品，是视觉、听觉、感觉和知觉的综合互动，‘下意识’地获取知识，触动情感、引发思考的过程。”②这种娱乐功能可以使人们通过对动画作品的欣赏深化对世界的认识，它强调在审美的语境下对欣赏者的精神、情感世界起到启蒙抑或点化的作用，更着重于引领人们对生命、人生进行思考。wwW.11665.COm
　　悲剧因素正是通过“娱乐的非消遣性”抒发情感，净化心灵，正如法国学者埃弗蒙认为的，“悲剧……完善地表现人类灵魂的伟大，这种伟大在我们内心激起一种温情的赞赏。通过这种温情的赞赏，我们的心智感到喜悦，我们的勇气得到鼓舞，我们的灵魂受到了深深的感动。”③因此，研究动画中悲剧因素的美学意义，对把握动画创作心态与受众审美接受规律，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对于动画中“悲剧因素”的具体应用，则涉及到悲剧性的“强弱问题”。悲剧性的强弱问题主要是指“悲剧因素”使用的程度。显然，无论何时，“过分”与“赶不上”都不是事物发展最好的状况。在动画悲剧性的强弱上，主要问题并非一定要具有悲剧元素，而是这些元素所占有的比例、所体现的地位以及所起到的作用。当悲剧性被弱化时，适用于哪些影片；当悲剧性被强化时，又适用于哪些影片。最终，悲剧性的强弱的程度问题实际是考验动画编剧和动画导演的细节把握能力，也是所有动画创作者都要谨慎处理的环节。
　　一、弱化的悲剧性
　　通常来说，纯粹的悲剧结局出现在动画片中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大部分人，无论是成人还是儿童，在目睹可爱事物的欢快与悲伤后总归还是乐见它有个完满的结尾。因此，动画对悲剧人物命运的展示，多是尽量采取一种弱化或淡化悲剧性的表现手段，而不像成人文学、电影那样尽量来强化悲剧的激烈冲突。
　　1、童话的启示
　　首先，淡化悲剧细节的手法在另一种艺术体裁中也经常出现——童话。童话要适应儿童阅读的需要，按照儿童的心理特点和需要来营造故事氛围，因此在展现悲剧美时，童话尽量弱化悲剧的悲惨过程，营造浪漫主义与童真的氛围，，以此收到寓悲于美，寓悲于乐的理想效果。例如《海的女儿》中，“小人鱼”为爱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王子却混然不觉。最后在为爱而做出的生死抉择中，“小人鱼”又为了成全他人的幸福甘愿使自己化为泡沫。这里“小人鱼”的悲剧命运被尽量弱化了，突出的是她对爱的执着追求，以及为爱而献身的纯洁、高尚。
　　在许多展现悲剧题材的动画中，动画创作者也有类似童话创作的手法，有意弱化悲剧过程，令主题悲恸而不悲观，矛盾激烈而不惨烈，结局遗憾而不绝望，以此取得较好的观影效果。
　　宫崎骏改编的剧场版动画《弗兰德斯的狗》就是这样一出温馨而感人的悲剧童话。《弗兰德斯的狗》改编自英国女作家奥维达的同名小说。令人称道的是，这部动画有两个场景被列入“日本动画中最经典的100个场景”，一是爷爷之死，一是影片结尾处，尼洛与巴德拉修魂归天国，而后者更是名列该榜单榜首。（相比之下，《千与千寻的神隐》中的“千寻与白龙的告别”名列第13位，《龙猫》中的“猫巴士带五月和明去医院”名列第17名）
　　这个经典感人的结尾是这样描绘的：尼洛饥寒交迫地走在雪地里。圣诞夜，本该是家庭团聚的时候，本该是在壁炉前烤火享受美食的时候，尼洛却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他来到教堂，因为是平安夜，教堂里遮盖油画的幕布全部打开给人们看，尼洛终于看到了鲁宾斯的画，如愿以偿；这时，巴德拉修也找到了主人。他们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这时，可爱的小天使在颂歌里从天而降，围绕着他们，把两个纯洁的灵魂带到了天堂。那一刻，影片所传递的深邃的爱与同情，所缔造的信念与勇气都释放得淋漓精致。悲剧的主题在梦幻而温柔的氛围里达到了高潮。
　　没有人会怀疑《弗兰德斯的狗》结尾的温馨场景会破坏悲剧的力量，也没有人会认为悲剧的情节不该表现得如此含蓄。其实，这恰恰是动画的独特魅力——可以含蓄，可以美丽，可以童真，可以悲痛，并可以同时把它们完美地糅杂，视觉化呈现出来，从而表达这种弱化却不遗失的悲剧性。
　　2、“中和”之道的约束
　　另一种弱化悲剧性的方式上基本类似于正剧。悲剧的情节虽然震撼人心，但一定要将胜利作为整部影片的大结局。根本原因在于观众的心理诉求，他们真诚地希望悲剧主角有更好的命运。在中国戏剧文本中，这种情况尤为普遍。比如几乎每一篇中国的悲剧性故事都有“续篇”，里面又总是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动画也遵循这种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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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动画《哪吒闹海》中，哪吒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挺身而出，悲愤自刎。事后，太乙真人借莲花与鲜藕为身躯，使哪吒还魂再世。复生后的哪吒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大闹龙宫，战败龙王，为民除害，最后骑鹿而去。观众看到再生的哪吒成为神通广大、武艺高强的小神仙，心中充满了欣慰和赞赏。由此，影片的正义战胜邪恶的大团圆结局，并没有使之前的悲剧高潮得到削弱，反而因主旨的惩恶扬善得到观众的认可。哪吒的 “牺牲”与“复活”相得益彰，既彰显了大义凛然的悲剧精神，又保持了影片的积极向上基调。
　　这些包含“团圆之趣”结局的中国动画并不是巧合，而是对于中国人“大团圆”的传统心理模式与审美情趣的力证。王国维在本世纪初所著的《红楼梦评论》中，曾有过基本的美学概括：“……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著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享，非是而欲餍阅者之心，难矣。”④王国维在此借助于叔本华的悲观厌世哲学观点，觉察、反衬出中国小说和戏曲的这种传统的情节及其结局类型。
　　追根溯源，中国悲剧的“团圆之趣”源自于“中和”的美学传统。《论语·八佾》中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庄子·天道》中的“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等都是对“中和”的典型描述。“削减差异、调和矛盾、消融对立”是“中和” 之美迥异于西方“不和之和”审美理想的特征⑤，并在后来的艺术中被不断强化发展而成为一种内在的约束。
　　因此，在中国动画电影中，我们已经发现“大团圆”或曰“光明的”、“亮色的” 尾巴，被创作者反复运用于影片的本文由论文联盟http://收集整理结尾已成为一种固定的范式。总的来说，这种“哀而不伤”的传统让中国很难有真正的悲剧动画，却非常符合“探民族风格之路”的定向追求和“为儿童服务”的意识形态宗旨。然而，对抗恐惧、追求快乐的情节一旦使用过量即会对悲剧冲突的艺术效果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宝莲灯》就是一个反面教材，最为体现沉香救母精神的征途磨难如鬼城、荒漠、雪崩、地裂等情节没能精心刻画，母子分离、人神反目的悲剧纠葛没能细心营造，反倒把时间浪费在远离主题的原始部落舞蹈上。“大悲大痛”在转化为“温柔敦厚”的路程中偏离轨道，成了“滑稽搞笑”。不能不说，《宝莲灯》是一次失败的改编神话题材的尝试，其重要的教训之一“悲剧性的营造力度不够”，值得我们所有人警惕。
　　二、强化的悲剧性——《萤火虫之墓》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萤火虫之墓》而言，这句话也非常适用。这部1988年由日本吉卜力动画公司出品、高田勋导演的悲剧动画，许多人认为它的悲剧性过于强烈，导致了当时的票房不佳，但也有人称其为“真正的艺术”，将它捧上动画艺术圣坛的高位。
　　《萤火虫之墓》是怎样通过强化的悲剧性来体现“悲剧意味”本身呢？
　　1、主旨的沉重
　　沉重的影片主旨包含死亡和人性这两大严肃性话题。如果说死亡的残酷性是暴烈的毁灭，那么人性的黑暗则是冰冷的漠视。前者是对肉体的戕害，后者则是对心灵的重击。
　　（1）直面死亡
　　无论是“昭和20年9月21日晚，我死了。”——《萤火虫之墓》的第一句台词，一下子就奠定的悲凉调子，还是妈妈在轰炸时不幸重伤死亡，蛆虫从腐烂的肉体中掉落的恐怖画面，影片从头至尾都丝毫不回避这个严肃的主题。妹妹的死亡显然更加折磨人心，恶劣的环境使妹妹的身上起了湿疹，他们没有钱去看病，更没有钱去买来药品；当哥哥将好不容易得来的西瓜喂进妹妹的嘴里时，妹妹分明已经无力咀嚼……终于，年幼的妹妹没能逃过饥饿和疾病的双重折磨，悲惨地死去。
　　直面死亡，究其根本原因是战争。战争的残酷性与赤裸裸的毁灭是导致兄妹俩不幸命运的根源。这是一部以战争为背景的动画长篇，故事的进展也是因战争而向前推动的。导演高田勋的创作意图之一也正是借两个小主人公的不幸遭遇来反映战争、反思战争。从这个角度来说，“直面死亡”无疑是该片反战主题最有力的旗帜。
　　（2）直面人性
　　战争让亲情疏远，物质的贫乏更使得人们彼此冷漠。姨妈厉声喝斥妹妹，只是因为妹妹想念妈妈不由得哭闹；由于姨妈的偏心，越来越多的白眼和碗中越来越少的米饭清晰地显示着兄妹俩必须离开了。哥哥终于决定带着妹妹搬走，去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是，在唱着歌快乐离开的时候，他岂能料到他们因那战争而不可逆转的悲惨命运。
　　同样的冷漠也发生在哥哥去偷盗别人地里的粮食被发现之后，高壮的大汉将瘦小的哥哥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他根本不相信哥哥的告诉与祈求，甚至不理会妹妹的叫喊，执意要将哥哥扭送到警局。虽然最后善良的警察爷爷替哥哥解了围，但哥哥受伤的心灵应该比肉体还要伤痛。这种强烈的无力感导致一向坚强的哥哥也忍不住在妹妹面前痛哭流涕……
　　导演试图通过战争联系到现代社会人与人的关系，找出现代社会中孩子们异化的症结所在。强化的悲剧性因素提供给观众的是一个自省的过程和对人性挖掘的空间，也带来对深层社会问题的严肃思考。
　　2、色调的压抑
　　导演高田勋用较暗沉的红色来叙述现实部分，也就是有亡灵的部分，而以浅黄、浅蓝、浅绿等轻快活泼的色相来构成回忆时画面的主要色调。从叙事效果的角度来看，这样一深一浅的搭配让观众比较容易区分回忆与现实。
　　影片的色调与以往神话、怪诞、冒险、公主王子，科幻历险题材的动画片有所不同，主色调不是采用鲜艳明快的中高、中中调（明度、纯度色系），而是采用了较为压抑低沉的中低调。这就使得全片大部分时候给人以灰蒙蒙的感觉，就好像空袭过后的灰烬一直不曾散去似的。这种不温不火的色调传达出的平静中蕴含压抑，凄凉的主基调，极好地渲染烘托了影片气氛，而偶尔闪现的那些许温馨的亮色，也仿佛点点微弱的萤光，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留下更苦涩的悲哀让观众咀嚼。
　　3、对比与铺垫
　　鲁迅先生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给人看。”《萤火虫之墓》深谙此道，它越是用大量笔墨渲染兄妹俩的天真无邪，就越让人无法接受现实的无情带来的强烈失落感。导演一度呈现的田园式美景，仿佛脱离了战争的背景，兄妹俩在战争的阴霾下，拥有过真实的快乐和富足，然而，当妹妹清晨醒来，看到昨晚缤纷绚烂的萤火虫竟然全部死掉时，她联想到妈妈，顿时泪流满面。动画写实的风格也促成了这种对比的真实性，兄妹俩共同度过的幸福时光为悲惨的结局做了足够的铺垫。转贴于论文联盟 http://www.ybask.com

　　对比与铺垫不仅体现在画面效果上，更重要的是体现了“动画”与“悲剧”的关系。从传统意义上说，如果说“动画”是儿童的、愉悦的、快乐的；“悲剧”则是成人的、严肃的、悲壮的。《萤火虫之墓》彻底打破了传统观念的桎梏，将“动画”与“悲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一方面，用儿童形象结合战争主题，一方面用愉悦的生活片段结合残忍的受难过程，同时将快乐的氛围和悲痛的情感交合杂糅，形成了善与恶、美与丑、欢乐与痛苦并存的双重艺术美。因此，它给观众留下的感受既不是轻松愉悦如迪斯尼动画，也不是严肃压抑如悲剧电影，而是复合式的、强烈的对比感受，从而印象深刻。
　　上述强化悲剧性的手法收到了足够的艺术效果，却难以抵挡票房的风险。《电影评介》杂志上有一段这样的评价：“导演高田勋以如此严肃写实的态度来创作重大现实题材的动画片，作品反映了如此沉重压抑的思想格调和厚重深奥的文化意蕴是实在超出了大众理解中一般意义上动画片应该有的轻松逗乐的功能责任。所以，票房的惨败也就不足为奇了……虽然《萤火虫之墓》是一部动画片，但故事本身的沉重难以让人产生一般动画片带来的温馨感。”⑥
　　综上所述，悲剧动画可以感动人，震撼人，吸引人，观众也不排斥使人“掉眼泪”的情节，相反可以非常受用，就看承载主人公痛苦与受难的表现形式是否能恰如其分，以崇高的美带给人们更为隽永的记忆。本文抛砖引玉，希望通过悲剧因素强弱性的分析与运用对动画中“悲剧因素”初步探讨，也展开更多层面更多角度，让动画创作者和观众更全面地认识动画这种艺术形式。转贴于论文联盟 http://www.ybas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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