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狼图腾》是作者姜戎在创作中自觉追寻酒神精神,进行国民性批判和现代批判的结晶。作品中对酒神式的生命强力的追寻,对原始的自由精神的张扬与展示,反映出处于悲剧时代的人们面对精神危机时进行精神自救所展现出的力量美。
　　关键词:悲剧时代 力量美 《狼图腾》 酒神精神
　　
　　姜戎发表于2004年的《狼图腾》堪称为“世界上迄今为止惟一一部描绘、研究蒙古草原狼的‘旷世奇书’”。作者在创作中自觉追寻酒神精神的文学叙事,得益于他长达11年的内蒙古边境额仑草原的插队生活,即对草原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如英雄精神、自由精神、开拓精神、顽强精神的汲取与参透。因为草原文化与酒神精神有着许多相契合之处,更重要的是,在人类社会的精神和性格日渐颓靡雌化的今天,面对当代文坛中精神信仰的缺失,面对当今物欲横流中价值的迷离,面对社会的苍白无力,身处平庸、琐碎、颓败、绝望等世纪末黄昏的作者姜戎自觉地进行国民性批判和现代性批判,承担起重塑民族信仰的使命。作者企图用手中的笔,用“狼文化”唤回与弥补现实中逐渐衰竭的生命力,复归原始状态的生命力。作品中作者对酒神式的生命强力的追寻,对原始的自由精神的张扬与展示,恰反映出处于悲剧时代的人们面对精神危机时进行精神自救所展现出的力量美。
　　
　　一、生命强力的追寻
　　
　　“酒神精神”作为尼采哲学的核心精髓,是生命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是对生命的最高肯定方式。尼采借用古希腊神话中葡萄酒狂饮之神狄奥尼索斯这一典型的生命丰盈的化身,来说明“酒神精神”的本质意义即肯定生命、肯定人生、肯定生命的强力。Www.11665.coM他喊道:“即使我走着错路,我也仍然走在他们的头顶上面。”始终贯穿于他一生的是“不做好人,要做强者”[1]的思想。他认为:“道德可以使一切谦虚而驯服,使狼变成狗,人变为最好的家畜”,因此,“要么杀死我,要么使我更坚强。”
　　姜戎正是在长期的草原生活中,秉承了草原传统文化中所蕴含的富有特质的“酒神精神”。他笔下的《狼图腾》处处张扬着生命的强力。作品中展示的草原狼、草原人以及草原上的一切生灵,如密密麻麻急速如飞的庞大黄羊群、犹如披头散发的白毛在发疯的白毛风、集体自杀葬身泥塘的马群、疯狂野性且具有攻击性的大黄蚊、阴云密布巨雷闪电的雨夜、摄人心魄的草原美景等, 所有这些精灵都具有昂扬的斗志,它们遵循着草原上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在“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残忍竞争中始终洋溢着旺盛的生命活力。
　　狼是《狼图腾》这本书的精神载体,是对生命强力传神而有力的彰显。作者一反传统为我们塑造了一群鲜为人知的狼形象:勇敢、强悍、狡猾、贪婪、狂妄、智慧、顽强拼搏、忍耐、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永不满足、永不屈服等等。书中几十个有机连贯的“狼故事”一气呵成,情节紧张激烈、新奇神秘,如草原狼打围庞大的黄羊群,不仅具有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还有高超的战略战术;草原狼围猎军马群,采用的是蒙古草原狼最残忍、最血腥、最不可思议的自杀性攻击手段;草原狼的每一次侦查、布阵、伏击、对气象地形的巧妙利用;狼的视死如归和不屈不挠等。整部作品充溢着粗犷豪放、勇猛强健的生命强力,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创作力、统治力、指挥力、命令力、占有力、丰富力、充盈力和发展力,展示着一种奋发有为的生活态度,即做生活的强者,“最美好的都属于我辈和我自己!不给我们,我们就自己夺取”。
　　《狼图腾》是一部以动物为描述对象的著作,文中充斥着大量的以主人公陈阵为视角的动物的心理描写。狼群打围军马群中,巴图打断了狼的四根狼牙后,作者叙述道:“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对狼来说,狼牙等于狼命……狼没了牙,狼就没了天。……它在草原上所有的骄傲和雄心、它在狼群中的地位和同类的尊敬,将统统化为乌有”[2];在狼王与小狼断断续续地嗥叫后,陈阵道:“在草原上,千万年来,每条狼天生就是宁可战死,决不投降的铁骨硬汉,怎么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千古未有的败类?”[2]整部作品用陈阵的心理揣测来描写狼群的心理活动,惟妙惟肖、生动传神。而实际上,却是作者将自己的“强者意识”毫不遮掩地复制于“狼”的身上,贯穿于文本的字里行间。作者“念念不忘他的狼性伟大论,不时要跳出来宣谕几句”,尤其在最后的《理性探寻》中,作者把自己的“狼性文化”有意识地加于民族批判之中,自觉地追寻“生命强力”。这恰反映出作者对现实的一种批判和超越。处于现代社会的精神和性格日渐颓靡雌化的今天,作者直指国民性格的缺失,进行精神自救时所表现出的力量美,尽管偏执,但有力度。
　　
　　二、自由精神的张扬
　　
　　“酒神精神”起源于古希腊酒神庆节,节日上的人们情绪亢奋,达到癫狂、痴醉的状态,冲破平时禁忌,放纵性欲,在忘我状态中追求精神超越的快乐。在酒神状态中,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化解,达到了空前的团结、融洽、统一,人获得了完全的自由,超越了易逝的个体性与万物存在的基础,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尼采在后来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讲了精神的三种变形:骆驼到狮子再到孩子。他认为:“孩子清白无辜、健忘,是一个新的开始、一种游戏、一个自转的轮子、一种初始运动、一种神圣的肯定。”孩子不在任何价值的规定之下生存,没有任何价值体系的束缚,孩子是游戏精神,这种游戏体现了生命的自由本性。作者姜戎先生在《狼图腾》中正是体现了这种游戏精神和生命的自由本性。作品中字字句句都弥漫着自由的空气,个体生命的自由精神成为整部作品的核心思想,同时这也是作者所追求的理想人生。30多年前,作为一名北京知青,作者“自愿”到内蒙古边境的额仑草原插队,欣赏草原的“自由飞翔”,透露出他内心充满了对草原的向往、欣赏之情,对自由的向往精神。作者张扬个体生命的自由精神,恰反映出他对现实的不满,对国民性的批判和现代性的批判。
　　鲁迅道:“东方发白,人类向民族所要的是‘人’”,既然是人,那么就是不可以任他人随意驱使的奴隶,而是独立、自主、自由的生命个体;沈从文更是主张尊重人性、表现自我,呼唤原始的生命力;莫言的《红高粱家族》遵循了生命内在的呼唤,是人性的,同时又不悖乎健康、力量和美,为生命力退化的现代人呼求一种雄强的自由奔放的生命精神。《狼图腾》中作者凭借自己旺盛的创造力和作品的自由品格成为当今文坛中不可多得的张扬自由精神的奇葩。
　　《狼图腾》创作历时33年,1971年起作者腹稿于内蒙古乌珠穆沁草原,至2004年《狼图腾》才出版。作者创作的酝酿期长达近20年,迟迟没有动笔,是因为他认为,“草原原始游牧生活、草原狼的素材,是一大块稀世奇矿。从前无人采到它,以后也采不到。我一直不敢去提炼加工它,生怕毁了它的价值。我必须具备了足够的学识水平、思想深度和艺术技巧之后,才敢下笔。而学识、思想和技艺水平不是短期内可以达到的。”[3]开始动笔后,一写就是6年,每天从早晨写到晚上,常常累得连洗脸刷牙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写作期间,劳累过度,不思饮食,异常消瘦,写作曾中断4个多月。作品交稿后,有一个月常常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生命的内在力量在于意志,一个人必须坚强,必须具有支配力的权力意志,否则就没有自由。”正是作者旺盛的创造力、生命力和意志力,使其作品在字里行间肆意流淌着一种自由的气息,即心灵、感觉和生命的自由,体现了一种自由飞翔的创作心境。

“狗很同情狼的处境,劝慰它:到我的主人家里来吧,像我这样为主人看门,从来不会饿肚子的。狼回答:我宁愿饿死,也不会为几块面包给自己戴上铁链———我决不放弃自由。”这是克雷洛夫的寓言。《狼图腾》中作者设置了一个可能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即:在自由的大草原,天性自由快自由的狼目睹着咫尺外的自由,可又不让它得到自由。以牺牲一条小狼的自由来衬托、张扬大草原上狼群的自由精神。作品中“小狼”为了维护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独立和尊严,“宁可被勒死,也不肯就范”。搬家途中,它拒绝服从,拒绝被牵,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抗击几乎不可抗拒的外来力量。宁可逃向“自由的死亡之地”,也不愿被囚禁羁押。小狼不断挣链,疯狂反抗,拼命自由,最终在与紧绷的、不断加粗的铁链的抗衡中像野狼一样悲壮战死。
　　尼采说:“肯定生命,哪怕是在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竭而欢欣鼓舞——我称之为酒神精神。”[4]“酒神精神”是姜戎追寻生命强力、张扬自由精神的一面旗帜。无论是马群、狼群这些草原上最强悍的生命的“集体自杀”,还是小狼为追求“自由”而战死,它们都渴望砸碎一切对生命的束缚,在痛苦与毁灭中展示着牺牲之美和生命之美,在超越死亡、超越毁灭的精神境界中享受着生命的强力和自由的精神。
　　姜戎痛感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