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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经翻译理论与中古文学 美学思想

      一
  
  中古时期的佛经翻译既是一种宗教经典的翻译,又是哲学理论的翻译,同时还是一种文学的翻译。佛经翻译可以作为文学翻译来看,这不仅仅是指它翻译了一些文学故事,而且还指它的语言翻译本身也是一种文学意义上的翻译。作为文学,佛经翻译自然逐渐为中国文学所吸收,并被融进中国文学中去,成为了中国文学的一部分。而随着佛经翻译的发展所建立起来的佛经翻译理论,则多是从文学角度去讨论翻译的,它与中古时期的文学、美学理论有着密切的关系,本身也成为了中古时期文学、美学理论的一部分。
  佛经翻译理论与中古文学、美学理论的密切关系,首先表现在它的理论概念、范畴就是从传统的文学、美学理论中借用或引发出来的。这最早可追溯到三国时的译经僧人支谦。他的《法句经序》就借用孔子、老子的文学、美学观来阐述其对翻译的看法:
  仆(指支谦)从受此五百偈本,请其同道竺将炎为译。将炎虽善天竺语,未备晓汉。其所传言,或得胡语,或以义出音,近于质直。(重点号为引者所加,下同)仆初嫌其辞不雅。维袛难曰:“佛言依其义不用饰,取其法不以严。其传经者,当令易晓,勿失厥义,是则为善。”座中咸曰:“老氏称‘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仲尼亦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明圣人意深邃无极。今传胡义,实宜径达。”是以自偈受译人口,因循本旨,不加文饰……(《出三藏记集经序》卷七,金陵刻经处本)
  这里所出现的雅与达、信与美、言与意、文与质等概念及范畴都是出自先秦时期的传统文艺观与美学观。WwW.11665.coM支谦的祖籍是月氏人,而父亲在汉灵帝之世已来到中国,他也出生在中国,其实他早已汉化。他对中国学问相当精通,传载他避乱江南时,曾在孙权门下被拜为博士,并辅导东宫。他的翻译也更受中国老、庄的影响,在名词概念上常拿老、庄词语与佛教大乘经典词语相牵合。因此,在阐述翻译观点时,自然也沿用中国传统的孔、老之言。自他以后的译人在谈翻译时几乎都沿袭他所开创的传统。如道安《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序》在评价前人的出经时说:“前人出经,支谶、世高,审得胡本难系者也;叉罗、支越(指支谦),凿之巧者也。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矣。”(同上书,卷八)道安在这里则从庄子的以朴为美的文艺美学观出发去指责支谦、叉罗的意译的。又如僧肇评鸠摩罗什所译的《百论》是“质而不野,简而必诣”(同上书,卷十一),慧远评僧伽提婆所译的《三法度论》是“虽音不曲尽,而文不害意”(同上书,卷十)。这些都渊源于传统的文艺美学观。
  从实质上看,翻译实际上是一种文化的转换。佛经翻译的初期,由于语言不甚精通的限制,也更由于中印文化背景的差异,翻译的难度是很大的。为了寻找到两种不同文化的沟通点,译者自然而然地采用了中国传统的词语去翻译佛教的名词、术语,如用“本无”译“性空”、“真如”,用“无为”译“涅槃”,用道家的吐纳(入息、出息)去译佛教的禅观(安般)等等。这实际上是为了缩短不同文化间的距离。而在佛经翻译初期,翻译往往是中外合作的,一般先由外国僧人背诵(初期译经没有原本)(注1),再由懂西域语言(不完全是梵语,有的是西域诸国语言,即所谓胡语)的中国居士或僧人翻译成汉语,再执笔写下来。语言的转换实则是文化的转换。在这种转换过程中,中国人只能是在自己的文化传统中去接受佛教文化。此时,译者如何对待翻译的过程,怎么表达自己对翻译的评价与认识,也只有站到中国文化传统里去,采用中国传统的文学理论和美学理论的词语。从这一点看,佛经翻译理论又可以看作是植根于中国文化传统中的文学理论与美学理论。
  实际上,中国翻译理论发展到近代,甚至是1949年以后,仍然还是采用中国传统的文艺美学观来表述其理论观点的。非常有代表性的如严复的“信、达、雅”,钱钟书先生就指出,这三字的提出早已见于支谦的《法句经序》中了。(注2)傅雷1951年提出的“神似论”,(注3)钱钟书先生提出的“化境论”,(注4)都是渊源于中国古代的文艺美学理论的。这种情况也表明:中国历来就是把翻译当作一门艺术,从美学的高度去要求的。翻译理论实际上也便是文学与美学的理论。
  佛经翻译理论与中古文学、美学理论的密切关系,我们还可从中古时期佛经翻译理论的中心议题看出。中古时期的佛经翻译理论主要就是讨论佛经翻译是直译还是意译的问题,文质之争成为了贯穿中古佛经翻译全过程的中心议题。名僧道安、鸠摩罗什、僧肇、僧睿、慧远等都对翻译的文质关系问题展开了讨论,有关材料王元化先生在《文心雕龙创作论》中曾有列举,这里不妨再抄录出来:
  《梁僧传》记道安之言曰:“支谦弃文存质,深得经意。”
  《出三藏记》卷十载道安《楞婆沙序》(注5):“昔来出经者,多嫌梵言方质,改适今俗,此所不取。何者?传梵为秦,以不闲方言,求知辞趣耳,何嫌文质?文质是时,幸勿易之,经之巧质,有自来矣,唯传事不尽,乃译人之咎耳。”
  《出三藏记》卷七载道安《合放光光赞随略解序》:“光赞护公执胡本,聂承远笔受,言准天竺,事不加饰,悉则悉矣,而辞质胜文也。”
  《出三藏记》卷十载慧远《大智论钞序》:“圣人以方设训,文质殊体。若以文应质则疑者众,以质应文则悦者寡,是以化行天竺,辞朴而义微,言近而旨远。义微则隐昧无象,旨远则幽绪莫寻。故令玩常训者,牵于近习,束名教者,惑于未闻。若开易进之路,则阶藉有由,晓渐悟之方,则始涉有津。远于是简繁理秽,以详其中,令文质有体,义无所越。”
  《出三藏记》卷七载《首楞严后记》(不详作者):“饰近俗,质近道。文质兼,唯圣有之耳”
  僧祜《出三藏记》:“方言殊音,文质以异,译梵为晋,出非一人。或善梵而质晋,或善晋而未备梵。众经浩然,难以折中。”
  佛经翻译的文质问题主要是讨论文辞与经意的关系问题,即在翻译佛经时到底是仅仅以传达佛经的内容就算了,还是应该在传达内容的同时尽量使文辞更雅,更具美文学色彩。实际上这也是从文学的角度提出了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问题。佛经翻译关于文质的讨论大致可分为三种意见:一种主张直译(偏于质),如道安,一种主张意译(偏于文),如鸠摩罗什,一种是折中(主张文质相兼),如慧远。(注6)而梁代的文论之争基本上也区分为三派,一派是以裴子野、刘子遴为代表的守旧派,一派是以萧纲、徐樆父子、庾肩吾父子为代表的趋新派,另一派是以萧统、刘勰为代表的折中派。(注7)这三派讨论的主要议题中也有文与质的关系问题。如裴

 

子野从正统史学家和名教的立场,极力反对作文的靡丽之词。萧纲则鄙薄裴子野的文章“无篇什之美”,“质不宜慕”。(《与湘东王书》)萧统主张文质并重,“夫文,典则累野,丽亦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刘勰也主张“文附质”,“质待文”,“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文心雕龙·情采》)这些争论的展开促使了当时文学、美学理论的深化,而佛经翻译的文质讨论则可以说是这些争论的滥觞。(注8)
  从中古时期佛经翻译的发展看,基本上是由质趋文的。据《梁高僧传》记载,东汉末期的译经多偏于质,以传达经意为主。如安世高的译经是“义理明晰,文字允正,辨而不华,质而不野”。(《安世高传》)支谶的译经是“皆审得本旨,了不加饰”。(《支谶传》)竺佛朔的译经是“弃文存质,深得经意”。(同上)康巨译《问地狱经》也是“言直理旨,不加润饰”。(同上)这个时期属佛经翻译的初期,许多外国译者还不怎么懂汉语,有些是勉强翻译的,如维袛难应吴地人之请译经,维袛难不太懂汉语,就邀其同伴竺将炎共译,而竺将炎也“未善汉言”,所以译文只能是“颇有不尽,志存义本,辞近朴质”。(《高僧传·维袛难传》)到两晋时期,译者大多数能熟悉梵语与汉语,语言上的障碍变得越来越少的时候,译文也便更通畅,也更华美起来。如月氏僧人竺法护,《高僧传·本传》载其“随师至西域,游历诸国。外国异言,三十六种,书亦如之。护皆遍学,贯综诂训,音义字体,无不备识。”他译经时还有“善梵学”的中国居士聂承远父子的帮助,所以译文“虽不辩妙婉显,而宏达欣畅”。当然,他的译文也还是不稳定的,有时候又表现出“事不加饰”和“辞质胜文”的特征。译文到鸠摩罗什的时候,已趋向于讲究词藻。《高僧传》载鸠摩罗什在凉州住了十六年,通晓华语方言,所以,他不仅能看出过去译的经存在不少错误,决心重译,而且出自他手的译文也得到众僧的一致称赞。他的译文能做到既不拘泥于原文又不损于原文意趣的再创造,力求传达出原文的神韵。如《妙法莲花经》中的“火宅喻”关于起火的一段,罗什这样译:“于后舍宅,忽然火起。四面一时,其焰俱炽。栋梁椽柱,爆声震裂。摧折堕落,墙壁崩倒。诸鬼神等,扬声大叫。雕鹫诸鸟,鸠槃荼等,周章惶怖,不能自出。恶兽毒虫,藏窜孔穴。”把火的气势描写得十分生动。此外,还有北凉昙无谶的翻译也是十分讲究文采的。他译的《佛所行赞·守财醉象调伏品》写佛祖如来如何降服醉象:
 尔时提婆达,见佛德殊胜,内心怀嫉妒,退失诸禅定,造诸恶方便,破坏正法僧……于王平直路,放狂醉恶象。震吼若雷霆,勇气奋成云。横泄而奔走,逸越如暴风。鼻牙尾四足,触则莫不摧。王舍城巷路,狼藉杀伤人。横尸而布路,髓脑血流离。一切诸士女,恐怖不出门。合城悉战悚,但闻惊唤声。有出城驰走,有窟穴自藏。如来众五百,时至而入城。高阁窗牖人,启佛令勿行。如来心安泰,怡然无惧容。唯念贪嫉苦,慈心欲令安。天龙众营从,渐至狂象所。诸比丘逃避,唯与阿难俱。犹法种种相,一自性不移。醉象奋狂怒,见佛心即醒,投身礼佛足,犹若太山崩。莲花掌摩顶,如日照乌云,跪伏佛足下,而为说法言……
  在佛祖如来出场前夕,烘托了十分浓烈的气氛,士女们的恐惧、规劝与如来的镇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切昙无谶都译得富有文采。伴随着佛经翻译发展而发展的佛经翻译理论,基本上也是从主张偏于质而走向偏于文或文质相应道路的。而中古文学的发展趋势,则是在不断地“踵事增华”,越来越推崇美文丽词和雕琢章句。如果把佛经翻译的发展与中古文学的发展看作是同一方向的两条平行线,这自然未尝不可,但是,如果我们将这两条线的发展都放置在中古时期这一大的文化背景中去看,它们又都是当时社会风气、时尚、心理的产物,这时候,这两条线又是可以重叠在一起的,更何况,佛经翻译作为文学,正在逐渐渗透并融合到中国文学中来。因此、从这样的角度看,我们把佛经翻译理论看作是中古文学、美学理论的表现形态之一,也是完全可以的。
  还值得注意的是,当时中国僧人和文人参加到佛经翻译工作中去,既沟通了佛经翻译文学与中国文学的关系,也沟通了中国文学理论与佛经翻译理论之间的关系,使二者的发展更趋于一致。比如帮助鸠摩罗什译经的道生、道融、僧睿、僧肇诸人,都是极富才学的人物。《高僧传》卷二“译经总论”中说到:“时有生(道生)、融(道融)、影(昙影)、睿(僧睿)、严(慧严)、观(慧观)、恒(道恒)、肇(僧肇),皆领意言前,词润珠玉,执笔承者,任在伊人。”《高僧传·僧睿传》又载:“昔竺法护出《正法华经·受诀品》云:‘天见人,人见天。’什(罗什)译经至此,乃言曰:‘此语与西域义同,但在言过质。’睿曰:‘将非人天交接,两得相见?’什喜曰:‘实然。’”僧睿提出的修改词语,使句子变得更雅了一些。又比如参加治改南本《大涅槃经》的谢灵运,就对北本《大般涅槃经》的舛漏粗鄙文字进行过认真的修改、润色。《高僧传·释慧严传》载:“大涅槃经初至宋土,文言致善而品数疏简,初学难以厝怀,严乃共慧观、谢灵运等依泥洹本,加之品目。文有过质,颇亦治改,始有数本流行。”谢灵运在修改大涅槃经时是起了很重要作用的,“文有过质”的南本改定过程中有着他的精心推敲。唐释元康《肇论疏》卷上序里说:“谢灵运文章秀发,超迈古今,如《涅槃》元来质朴,本言‘手把脚蹈,得到彼岸’,谢公改云:‘运手动足,截流而度。’”(《大正藏》第45册,第162页)谢灵运的改动不仅使文意更加清楚,而且也显得文雅得多。比照南本与北本的文字相异处,发现有不少这样改动较好的句子。如北本《寿命品》之二:“犹如日出时,除云光普照,是诸众生等,啼泣面目肿。”南本的前三句没有改动,而第四句则改为“恋慕增悲切”,这一改动使其辞避免了鄙陋,带上了南方诗歌的风气。又如《金刚身品》第二,北本的“非法非非法,非福田非不福田”一句,南本则改为“非法非非法,非福田非非福田”,一字之改,使句式变得更加整齐,上下呼应,呈现出骈偶色彩。梁代文人参加译经更受重视,梁武帝曾设译经博士。因此,中国僧人以及文人的参与译经,一方面将中国学风、文风带入了翻译,另一方面又从佛经的翻译中吸收了佛经文学遣词造句以及文学描写的风格。这种双向的交流必然导致中国文学理论与佛经翻译理论的相互融合与渗透。
  
  二
  
  佛经翻译理论中的一些概念、范畴虽然是从古代文学理论和美学理论中借用或引发出来的,但是,由于它的研究对象是翻译,它所讨论的理论问题又有其独立的价值与意义,可以说,它是从另一个方面丰富了中古时期的文学、美学理论。
  
  一、关于言与意的关系。
  无论是直译说还是意译说,二家讨论文质问题都涉及到言与意的关系。直译派主张翻译只要能传达经典的原旨(意)就可以了,至于文辞的修饰无关重要。为什么呢?因为圣人的意是很难传达的,更何况梵汉语言还有不同。因此,翻译时只需“径达”,或者“案本而传”的“实录”。道安的翻译理论就是这么主张的。他的“五失本”、“三不易”的翻译原则也建立在这种理论的基础之上。为了保证不“失本”,道安在对待“巧”(实质是“文”)与“质”的关系上,也认为应该以质为主。所谓“巧”,道安所指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指翻译时的删重去复,二是指改旧适今。道安在这方面的认识是有一个过程的。在他未到达关中以前,道安常用异译本(即“合本”)来做对照工作,在对照中,他对删略这一点是赞同的。如他用《放光》与《道行》对照,他认为《放光》经过删略以后,文字更流畅更达意了。他说:“斥重省删,务令婉便。若其悉文,将过三倍,善出无生,论空特巧,传译如是,难为继矣。”(《出三藏记集经序》卷七)但到关中以后,在其他译人

如赵政、慧常等的影响下,他改变了看法。如在译《比丘大戒》时,道安觉得过去的戒本翻译“其言烦直,意常恨之”,而现在的新译本依然如此,便叫笔受者慧常“斥重去复”。慧常却加以反对,认为戒就象礼,是不能删的。又说这是一师一师相传的,万一有一言与原本违背就会被老师赶走。所以,“与其巧便,宁守雅正”。道安便赞同了这一意见,并且认为译烦为约者“皆蒲陶酒之被水者也”。(同上书,卷十一)对改旧适今的“巧”,道安也是反对的。在《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钞序》中,他说:“前人出经,支谶、世高,审得胡本难系者也;叉罗、支越,凿之巧者也。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矣。若夫以《诗》为烦重,以《尚书》为质朴,而删令合今,则马、郑所深恨者也。”(同上书,卷八)他认为胡言的质朴和烦重都是时代的产物,在翻译时不能为了顺应今天爱好文饰的风气而去随便修改它,正如不能把《诗经》、《尚书》改为今天的文体一样。如果那样做,“巧”是显得“巧”了,但窍成以后混沌则死了。因此,道安对翻译中言意关系的论述基本上还是建立在庄子的自然全美和反对以言害意的美学思想基础上的。而主张意译的鸠摩罗什对言意关系的认识却与道安不一样。他的翻译标准是:只要在不违背原本经义(意)并且能传达经旨(意)的情况下,对经文字句作一些增加或删减,都是可以的。如他译《维摩诘经》,僧肇说他的译本是“陶治精求,务求圣意,其文约而诣,其旨婉而彰,微远之言,于兹显然”。(《出三藏记集经序》卷八)他译《大智度论》,则“以秦人好简,裁而略之”。(同上书,卷十)译《中论》,他也是“乖阙繁重者,皆裁而裨之”。(同上书,卷十一)在鸠摩罗什看来,翻译中的言意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一对一的关系,言简并不一定就导致意也简。相反,只要“趣不乖本”,翻译时作一些必要的增或减却能使译文更为畅达,其文意反而能更好地传达。如果死扣文句,译得结结巴巴,文意反会受到损害。罗什的看法及翻译实践,与魏晋玄学家们的轻言重意和言简意丰的理论有暗合之处,也与文学、美学理论中强调的“文约意广”、“文约旨丰”有暗合之处。看得出,罗什也受到魏晋玄学言意之辨的影响。主张折中的慧远在阐述翻译中的言意关系时,也很有玄学的意味。正如上面所引,他认为翻译的文辞如果太质朴,经义(意)则不能很好地显露,显得深奥而难于理解;语言如果太一对一地直译、死译,经旨(意)反而会显得更加遥远,不便于把握。经义不能显露就会无象可见,经旨遥远就会无绪可寻。慧远的这一意见使人联想到王弼的话来,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说过:“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从总的看,慧远比较接近“言不尽意”。慧远将魏晋玄学中的言、象、意引入翻译领域,实际上也开始了使哲学命题向文学命题转化的美学建树。他与罗什的意见都反映出了他们是从美学的高度来要求翻译语言的。这也反映出了当时整个学界、文界内的风气。象佛教义学领域内对佛经经义的理解,当时的佛教义学家就常常援引魏晋玄学中“言不尽意”的观点来注释经义。(注9)
 言意关系,也是中古文学、美学理论十分关注的问题。魏晋时期,第一个受言意之辨的影响而畅谈文学的是陆机,他的《文赋》一开始就谈意与物、言与意的关系。陆机虽然认为意称物、文逮意都是很难的,但他基本还持言能尽意观点,主张言意双美。他说:“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他认为言意要互相协调,要防止那种“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义妨”、“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等现象。刘勰对言意关系也有深刻论述,他认为“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文心雕龙·神思》)他说的“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范文澜先生说刘勰这句话“似谓言尽意也”。(注10)王元化先生也说刘勰的见解不同于玄学家的言不尽意论。(注11)钟嵘《诗品》也主张“文约意广”,反对“文繁而意少”,并进一步把“兴”说成是“文已尽而意有余”。他还主张诗歌的语言要达到“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中古时期文学理论中的言意之论都涉及到文学语言的美学意义,它与佛经翻译理论中的语言问题的探讨都是魏晋玄学推动下的产物,二者之间有着一定的因缘。
  
  二、关于文体问题。
  与语言翻译的文质、言意问题相关联的是翻译的文体问题。佛经翻译,在道安以前的确是采用较古朴的文体的,如汉末译的《四十二章经》,近似于《老子》的语录体。安世高的译经文体,也比较古朴。道安曾几次提到安世高的这一特点。如《大十二门经序》说:“世高出经,贵本不饰,天竺古文,文通尚质。”(《出三藏记集经序》卷七)《人本欲生经序》又说:“斯经似安世高译为晋言也,言古文悉,义妙理婉,睹其幽堂之美,阙庭之富或寡矣。”(《出三藏记集经序》卷六)道安自己也推崇以质朴的古体来翻译,他坚定地认为不能把经典的质朴文体译成流行的文体,这在前面所引《鞴婆沙序》他借用赵政的话里可以见出。
  道安以及道安以前的翻译文体之所以大多数偏于古朴,原因大约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处于佛经初译阶段,为了迎合汉地人崇尚经典的需要,所以故意采用一些古朴的文体。如康僧会译的《六度集经》就迎合孙权崇儒的口味,不仅将佛教与儒家思想相牵合,用语也多采用古语,象《察微王经》说:“魂灵与元气相合,终而复始,轮转无际,信有生死殃福所趣。”(《大正藏》第三册,第51页)第二,当时的僧人对汉语还不十分精通,所依靠的笔受者汉文水平也不是很高,还无法讲究词藻。第三,道安、赵政也不懂梵文,对梵文文体并不了解,错误地认为梵文经典都是比较古朴的。站在不“失本”的立场上,所以他们多用古朴文体去译经。第四,当时“格义”风气的影响,僧人与笔受者都喜欢用外典(老、庄、儒的经典)来翻译佛经的概念、词语。许多中国僧人又都是精通外典的。所以,在译经时就不自觉地采用过去经书的文体。
  但到鸠摩罗什则表现出了不同的风气。《高僧传·本传》载:“什每为叡论西方辞体,商略同异云:‘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以入絃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见佛之仪,以歌咏为贵,经中偈颂,皆其式也。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罗什从佛经文体出发,认为梵转汉时虽然在大意上可以不失,但在文体上总是隔了一层,其宫商体韵不但不能翻译传达,就是连文藻也会失掉。因此,他力图想在译经文体上有所改进,使其既通俗化,又富有美文学色彩,同时又保留原作的丰姿,即后人评价他的“有天然西域之语趣”。(《宋高僧传》卷三)他译的《大庄严论经》就有这些特点。如卷第十四鹿王经,散文部分十分口语化,采用的是一种通俗文体,经的开头是这样的:
  我昔曾闻雪山之中,有二鹿王,各领群鹿,其数五百,于山食草。尔时波罗城中有王名梵摩达,时彼国王

到雪山中,遣人张围,围彼雪山。时诸鹿等尽堕围中,无可归依得有脱处。乃至无有一鹿可得脱者。尔时鹿王其色斑驳如杂宝填,作何方便使诸鹿等得免此难。复作是念。更无余计,唯直趣王。作是念已,径诸王所。时王见已,勅其左右,慎莫伤害,所恣使来。时彼鹿王既到王所,而作是言:“大王,莫以游戏杀诸群鹿用为欢乐,勿为此事,愿王哀愍,放舍群鹿,莫令伤害。”王语:“鹿王,我须鹿肉食。”鹿王答言:“王若须肉,我当日日奉送一鹿。王若顿杀,肉必臭败,不得停久。日取一鹿,鹿日滋多。王不乏肉。”王即然可……
  试比较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三《布施度无极经》第十八鹿王故事,就见出康僧会译经采用的是古体,经开头部分如下:
  昔者菩萨身为鹿王,厥体高大,身毛五色。蹄角奇雅。众鹿伏众数千为群。国王出猎,群鹿分散。投岩堕坑,荡树贯棘。摧破死伤,所杀不少。鹿王睹之哽咽曰:“吾为众长,宜当明虑,择地而游。苟为美草而翔于斯;凋残群小,罪在我也。”径自入国。国人睹之,佥曰:“吾王有至仁之德,神鹿来翔。”以为国瑞,莫敢干之。乃到殿前,跪而云曰:“小畜贪生,寄命国界。卒逢猎者,虫类奔迸。或生相失;或死狼藉。天仁爱物,实为可哀。愿自相选,日供太官。乞知其数,不敢欺王。”……
  罗什在译文中还插进韵文部分的翻译,他译的韵文部分是经过精雕细琢的,看得出他是力图想通过韵散结合的方式使翻译文体更接近原文的美学风格。他译韵文也采用五言诗的形式,但不采用古体。如《大庄严论经》中“鹿王经”中鹿王准备代怀妊母鹿去死时说的一段偈语:
  我今躬自当,往诣彼王厨。我于诸众生,誓愿必当救。我若以己身,用贸蚊蚁命。能作如是者,尚有大利益。所以畜身者,正为救济故。设得代一命,舍身犹草芥。
  罗什并不是不能运用古体,他的汉语水平其实很不错,他写的《赠沙门法和》一诗就带有古气:“心山育明德,流熏万由延。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这与他译经体中的偈颂是两种面貌。可见,罗什在翻译文体上是别有用心的。
  罗什对译经文体的改进还表现在他对音译的处理上。僧叡《大品经序》说到罗什在翻译时,“手执胡本,口宣秦言,两释异音,交辩文旨……与诸宿旧义业沙门释慧恭、僧叡、僧迁、宝度、慧精、法钦、道流、僧叡、道恢、道标、道恒、道悰等五百余人,详其义旨,审其文中,然后书之。……胡音失者,正之以天竺,秦名谬者,定之以字义;不可变者,即而书之。是以异名斌然,胡音殆半,斯实匠者之公谨,笔受之重慎也。”(《出三藏记集经序》卷八)罗什对于那些难以在汉语中找到对应的梵语字是坚持音译的,这种音译并不是随便译出而是经过仔细推敲以后才确定的。如人名、神名和一些不能翻译的专用名词,他一般都采用音译。这比以前的旧译中多用音译(如支谶)或尽量不用音译(如支谦)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这一方面避免了不用音译所造成的牵强或者由于音译过多使译文难懂的弊病,另一方面恰当的音译又丰富了汉语的词汇,同时还使得译文体保留着一些异国色彩,增加了文辞的美感力。
  此时采用通俗语言译经的还有北凉的昙无谶。他译长诗《佛所行赞》,用的是散文句法,不仅语言口语化,而且节奏多有变化,不少句子打破了汉诗五言体的传统节奏,但它又注意了声调的和谐流畅。这给当时的诗坛也树立了一种新的表现方式的楷模。
  中古时期文学理论中存在的古今文体之争,也是与文质、言意关系讨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有的人主张复古,祟尚古体,如北魏的魏收、邢劭,西魏的宇文泰,北周的苏绰等;有的人主张今体,如沈约、萧纲、王褒、庾信等;还有的人主张古今兼采,如颜之推,提倡“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颜氏家训·文章篇》)。齐梁之际,作为今体代表的“永明体”就表现出向浅显和口语化的方向发展,它的出现是想改革晋宋以来艰涩典正的诗风。永明体的创始人之一沈约就明确提出过以“易”字为核心的革新主张。《颜氏家训·文章篇》载:“沈隐侯(约)曰:文章当以三易,易见事,一也;易识字,二也;易诵读,三也。”永明体诗人就力图从当时的口语中提炼诗歌的语汇,使诗歌易于吟诵,显得协调流畅。如谢朓《吟竹诗》:“窗前一丛竹,青翠独言奇。南条交北叶,新笋杂故枝。月光疏已密,风来起复垂。青扈飞不碍,黄口得相窥。但恨从风箨,根株长别离。”几乎全是口语。又如《江上曲》:“易阳春草出,踟蹰日已暮。莲叶何田田,淇水不可渡。愿子淹桂舟,时同千里路。千里既相许,桂舟复容舆。江上可采菱,清歌共南楚。”其中借用了汉乐府的句子,同时又融入了吴声西曲的特点。沈约也取南朝乐府中常见的口语入诗,以丰富诗歌的表现力。如《石塘濑听猿》:“噭噭夜猿鸣,溶溶晨雾合。不知声远近,唯见山重沓。既欢东岭唱,复伫西岩答。”而张融的《别诗》几乎全由白话提炼而成,读来朗朗上口:“白云山上尽,清风松下歇。欲识离人悲,孤台见明月。”自然,永明体同时也讲究声律和排偶对仗,追求文字的清丽,这些美学上的追求与诗歌新体的改革是相关的。因为对仗、骈俪并不与口语化存在完全的对立,从口语中提炼出的词汇仍可做到骈俪。只是后来宫体诗的出现,由于题材的狭窄,诗风则逐渐走向浓艳绮丽和雕绘了。齐梁之际正是佛教兴盛时期,文人中信佛者颇多,他们对佛经翻译文体的特点肯定也有所了解。因此,齐梁之际的这种诗风以及以易懂、易诵读为目的的诗歌革新理论与当时的翻译文体也不能说没有一定联系。而这些又与《文心雕龙》的出现有着密切联系。《文心雕龙》的创作同齐梁文坛上存在的古今、新旧之争是分不开的。(注12)
  中国文坛历来对翻译以及翻译家抱有成见,认为翻译之人不够“文雅”,就连谢灵运这样的大诗人兼翻译家,文史家对他的翻译都置之不理,(注13)只是在佛教界才对他有较高的评价。而十分丰富的翻译理论也被古代的文学、美学理论家们冷落,这实在是可惜的事情。好在近代以来,佛经翻译理论的价值日益受到人们的注目,罗根泽先生的《中国文学批评史》里还专列一章予以讨论。我以为,随着研究的深入,这一宝贵的理论遗产当会享有更高的历史地位。
  (注1)佛教教义在五天竺和西域流传,开始都没有写本,所谓“外国法,师徒相传,以口授相付,不听载文”。(《分别功德论》卷上)《法显传》也载:“法显本求戒律,而北天竺诸国,皆师师口传,无本可写。”这从汉哀帝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博士弟子景卢从大月氏使臣伊存面授浮屠经之事也可得到证明。
  (注2)《管锥编》,第三册,第1101页。
  (注3)傅雷:《〈高老头〉重译本序》,载罗新璋编《翻译论集》。
  (注4)(注13)钱钟书:《林纾的翻译》,载罗新璋编《翻译论集》。
  (注5)这一条材料经王元化先生再核对,他发现卷数与篇名有误,原抄为“卷八道安《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钞序》”,应为“卷十道安《鞴婆沙序》”。此处遵王元化先生之嘱,特意提出并更正。
  (注6)参见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第一册,第259—26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
  (注7)参见周勋初《梁代文论三派述要》,载《中华文史论丛》第五辑。
  (注8)王元化先生在《文心雕龙创作论》中早已指出了这一点,他说:“魏晋以来,释家传译佛典,转梵言为汉语,要求译文忠实而雅驯,广泛地提到文质关系问题,开始把这一对概念引进了翻译理论。在这个基础上,刘勰提出的文质论就更接近于文学的形式和内容问题了。”
  (注9)(注11)参见王元化《文心雕龙创作论》,第147—148页,第149页。
  (注10)参见范文澜《文心雕龙注》第500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
  (注12)参见萧华荣《齐梁文坛古今之争与〈文心雕龙〉》,《文心雕龙学刊》第2辑,齐鲁书社198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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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蒋述卓 [标签: 佛经 翻译 理论 古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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