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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之探究——尼采上帝之死的批判

  (一)前言

  神,是原始人留给文明社会的厚礼,也是原始人扔给文明社会的精神累赘。原始人的石器、陶器,于现代人的生活毫无实用意义;原始的艺术,在今天看来,也只能(或主要是)引起艺术史家们的兴趣。然而,原始人所创造的神祗和神话,却象一根长而结实的红飘带,把文明社会的人紧紧地拴住。沿着红飘带,人们在黑暗中看到黎明,在危难中看到希望,在死亡的时候看到生的继续。红飘带一端连着虚幻,另一端把芸芸众生牢牢系住。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上帝。每个人的心里都潜藏着关于上帝的故事和关于上帝的文化积淀。

  上帝死了,是现代人的骄傲。人类的解放,首先是对神权的抗争。神权是一切人类压迫物的基座和屏障。君王们的权仗,社会等级的金字塔,无不依仗着上帝的存在。上帝之死,宣告了一切权威之下的坍塌。

  人们反叛上帝,并不在于上帝的虚幻和无稽,而在于上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人们祈求上帝,同样出于这一原因。人类的伟大,在于他有能力创造上帝,利用上帝,同时有能力送上帝见鬼。但人类的悲剧在于,他创造上帝、利用上帝,在教堂里虔诚地祷告,并不是因为他的伟大,而是因为他的弱小。人们反叛权威,视权威为自由的大敌。然而,文明的史实昭示我们,权威与自由并非完全相悖。权威是自由的负面,同时是自由的保障。没有权威的保障,自由将变得毫无意义。权威的存在,虽然充当着强者欺压弱者的工具,但又可扼制强着的胡作非为。上帝的原则、末日审判的威慑,对强者是限制,对弱者是保护。

  上帝的存在,窒息科学的发展,而科学一旦发展,必将宣告上帝的死亡,但基督教的悲剧是,它既需要人们的愚昧,又需要关于上帝的知识。wWW.11665.cOM愚昧是一切崇拜行为的前提,任何盲目的崇拜都是出于无知。只有无知者,才把谎言当真理。但基督教的理论是贫乏的,挡不住各种异端思想的进攻。因之,它在愚昧人们的同时,又充当着雅典娜的角色,把人们的头脑用智慧武装起来。在它看来,只有具备了一定的知识,才能认识上帝和不至于让魔鬼引向罪恶之路。它的目的原本是升华愚昧,与真理结伴,从而揭开谎言的面纱,把上帝送进坟墓。

  掩埋圣经中的上帝,人们已经基本做到,然而,关于上帝的观念及其带给人们的文化心理,却难以随着上帝的死亡而消失。在上帝死亡的同时有耸立起上帝的第二形象:理性主义神话。上帝只是一种谎言,在现代人看来,早已不是新闻。现代摧毁了上帝信仰和理性主义信仰的大殿,同时推倒了自己的精神支柱。谎言的特征在于“一次性”,它一经揭穿,就不会再为人们所相信。上帝永远死了,末日也不会来临。尼采一声呼喊,既清醒了世人,有把世人到了精神的荒野。并说:“二十世纪,是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那二十一世纪其不是,上帝是永远离着人类而去。

  二、尼采的上帝之死的批判

  上帝是什么?在尼采看来,上帝不过是人造的。他说:

  “上帝是虚构的(1)

  上帝的概念是虚假的。(2)

  上帝不是别的,只是对我们的一种粗劣的命令:即是,你别思想!(3)

  上帝的概念是被发明来作为生命的敌对概念。‘来世’的概念是被发明来贬低生存者的价值。(4)

  上帝是人类的作品。上帝也是人,不过是人和自我的可怜的断片,这幻影出于人类自己的灰烬。……理智的昏乱便是上帝之道。”(5)

  这些都是一针见血的话。上帝这个幻影,只是人的创造品。人的生命力愈萎缩,上帝影像浮现的可能性愈大;人的心智愈迷糊,上帝影像浮现的可能性愈高。“理智的昏乱便是上帝之道”,一语中的。

  上帝死亡的意义:“上帝已死”,意指在现代知识与现代生活方式中,超自然的信仰已在人们心中消逝,另一世界的幻想已在人们心中破灭了。“上帝已死”意指人们不再依恃外力的幻影,人恢复自我的尊严、自我的能力、自我的责任及自我的抉择。

  尼采所批评的,与其说信仰性的上帝,不如说是道德性的上帝。在他看来,信仰不过是理智昏乱所产生的,实不足论。而他所全力指责的以怜悯为核心的道德价值,是腐蚀人的自信心,扼杀人的自主性,导致人类颓发的根源。

  上帝意谓一切价值的最高准则与最后根源,而上帝已死则指古老价值失去依凭,指古老价值业已崩溃。如今,两个世界之说已破除,此生之外别无来生,以来生之说为依归的信念已不足为信。人类活动于此生此土,人是价值的根源,是创造的主体,而不是上帝。

  基督教的颓败:甲、基督教的虚假:尼采指出基督教的一切理论和教义都缺乏真实性。他说:

  基督教无论在道德上或宗教上一点都没有接触到真实性。只有想像的因(上帝、灵魂、精神自由意志或不自由意志),只有想像的果(罪、赎罪、神恩、惩罚、赦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种想像的自然科学(以人类为中心,完全缺乏自然原因的概念);一种想像的心理学(只是自我误解,只是籍宗教道德特质的象征语言——如悔改、良心的痛苦、魔鬼的诱惑、上帝的显现等来解释那些愉快的或不称意的一般感情,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一种想像的目的论(上帝之国、最后审判、永恒生命)。这是纯粹虚构的世界和梦幻的世界不同,后者反映现实,而前者则扭曲、贬抑及否定现象。(6)

  基督教的一切理论和教义都建立在想像的基础上,和事实不发生任何关系。

  乙、对基督教道德的批评:尼采对基督教批评最力的,便是有关道德的部分,特别是怜悯的道德。这点上面已经说过了。尼采指出怜悯消解人的力量感,减便是有关道德损人的生命感,把人塑造成“家禽的动物,羊群的动物,病弱的动物。”(7)此外,由于耶稣惨死,弟子们内心激荡着憎恨与复仇的感情,于是建立审判的理论。在罗马帝国长期的压迫下,复仇与憎恨牢固地成为基督教道德的一部分。中世纪教会的滥杀及十字军东征的大屠杀便是复仇与憎恨感情的具体表现。基督教也曾提倡爱,然而尼采认为:“如果上帝要成为一个爱的对象,他必须先裁判和正义抛开——一个栽判官,总不是爱的对象。”(8)他有说:“一个爱人的上帝,只是要人信仰他,凡是有不相信这种爱的,他便投以恶眼和威吓。怎么?一种有条件的爱,是一个全能上帝的感情!这种爱却只不过是荣耀的感觉,且不能免于激烈的复仇欲!”(9)尼采独具慧眼,一语道破基督教爱的本质,这话也是对圣经耶和华上帝的一个逼真的写照。在基督教的道德中,所谓爱,其实只是服从上帝膜拜上帝的报赏而已。憎恨与复仇的心年念不时点燃在爱的情感中。耶和华说是一个“爱的上帝”,其实骨子里凶残暴虐,他击杀了数百万人命,都是在‘爱’的面罩下进行的。

  丙、教士的职业化:尼采批评教士发明罪恶等教义,当成生活的粮票。他说:

  上帝的概念成为教士手中的工具。(10)

  所谓“上帝的意志”,只是教士权力保障的必要条件。……教士靠罪恶过活,他需要人们犯罪,好向他忏悔。最高律则是:“上帝宽恕悔改者”——事实上是:好使悔改者服从教士。(11)

  耶稣有生之日,往来于下层社会,同情贫苦民众而攻击富人,等到后来基督教得势,掌握实权之后,信徒对象和教义到变了质;基督教成为上层社会的装饰品,教义成为教士手里的工具,教士们悠游于生活水准之上,基督教变成了一个舒适的宗教。现代教会更沦为商业式的公司组织,教堂成为富人炫耀世俗成就的场所,宗教精神已荡然无存。

  注:

  1、

  thus spake zarathustra (后面简称z) in the happy isles

  2、

  tht anti-christ ,26.treans by r.t.hollingdale (后面简称ac)

  3、

  ecce homo.why i am so clever ,1. (后面简称eh)

  4、

  eh. why i am a fatality ,8.

  5、

  z. back worldsmen

  6、

  ac.15.

  7、

  ac.3.

  8、

  the joyful wisdow .140.book.iii. (后面简称fw)

  9、

  fw.141.book.iii

  10、

  ac.25.

  11、

  ac,26.

  二、基督教的颓败史

  尼采出生在德国,那时普鲁士军队在欧陆建立德国政治上的霸权;科学与工艺突飞猛进;乐观主义盛行着。然而在他看来,武力的胜利并不意谓着文化的胜利。而那时代一切物质上的进步只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夺侈与舒适。所以在他的眼中,这时的德国已变得自满而没有灵魂。

  尼采对于现代的各种景况作了一个敏锐的观察,(1)他发觉颓废者的精神弥漫着这个时代,虚无主义的价值支配着现代的世界。尼采寻找它根源,最后在基督教找到了答案。

  于是,尼采对于整个基督教做了一个彻底的批评。在他展开批评之时,他把拿撒勒的耶稣和信条中的基督,耶稣的使命和门徒的信仰,原始福音和现代基督教,作了一个区别。在他看来,现代基督教的种种活动完全违反原始福音的旨意,门徒信仰歪曲了耶稣的使命,拿撒勒的耶稣和信条中的基督也大不相同。

  关于拿撒勒的耶稣,尼采有两个画像:

  (1)

  尼采在《反基督教徒》书上,说耶稣:

  反抗正人君子,反抗“以色列的圣人”,反抗社会上的僧侣(并非指佛教的僧侣)阶级——并不是反抗它的崩溃,而是反抗阶级,特权,形式化;否定任何教士或神学家。……这个无政府主义者,喜欢接近被逐的人和“罪犯”,如果福音是可信的话,在今日他可能回被视为政治犯而被送往西伯利亚。(2)

  这是可敬的反叛者的画像。

  (2)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说到耶稣:

  他只知道希伯来人眼泪和悲哀,以及正人君子的憎恨——这希伯来人耶稣:求死的意念攫取着他。

  他若留居在旷野,远离正人君子,也许他能学会如何生活,学会如何爱大地——也学会如何笑罢!

  相信我,兄弟们!他死得太早了;如果他活到我这般年年纪,他会撒消他自己的教义!

  但是他还没有成熟。这青年的爱是不成熟的,他也不成熟地憎恨着人类和大地。他的灵魂与精神之翼还是沉重的被拘束着。(3)

  这是生命否定的画像。

  耶稣由于反抗犹太教的传统秩序而被视为一个反叛者,就这一个观点来说,他正从事价值的转换。这是很值得尊敬的。但尼采却否定他对于——一个天神,与尘世妇女生了;一个智子,叫人停止工作,抛弃法庭,却要注意世界末日的征象;一 种正义,一种正义,要将无辜者代作牺牲;一个说教者,叫他的徒众饮他自己的血;对于奇迹的祈求;十字架的形象当作一个时代的象征;期望一个来世,便是那世界的门——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诞!”

  耶稣接近俗众与罪犯,他的价值也赖于这班庸俗的徒众来肯定。而耶稣对于生命的否定态度,尤受尼采指责。耶稣去世后,由于他的惨死,门徒乃籍信仰之名,隐蔽着狂热的憎恨,复仇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燃烧着,因而耶稣的教义尽被曲解。历代基督徒来没有实践耶稣的教言,教会完全违反耶稣的教训,教士完全失去耶稣的反叛精神,他们仅仅承袭他否定生命的教义——承袭了最坏的一面。

  尼采透过几个阶段来追溯基督教的历史,从历史的发展上,他对于基督教的性质重新加以解释:

  尼采指出柏拉图之攻击情感,边贬抑本能,替基督教的发展铺下了一条路。在基督教成立以前,柏拉图学派与斯多噶学派的反自然之伦理(the anti-natural ethics)和犹太人的神学的改变,对他们都有很深的影响。基督教成立以后,这些观念成为他们最基本的教义;憎恨肉体,视自然冲动为罪恶,建立另一世界的形上学。

  在尼采看来,旧约中的犹太人充满着自信,他们的道德符合于他们的自然条件,他们的部落神学乃是他们感谢生命和他们潜能意志的投影。但是当政治失败之后,他们不惜任何代价以求生存,这代价便是将真实的东西加以曲解,加以伪化。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改变道德价值。教士将耶和华(jahovah)从一个部落的神改为一个普遍的神——一个表现懦弱价值的“善”神。(4)并且虚构嘴与惩罚的故事,解释犹太人的被逐乃因原罪之故。犹太的教士——罪的发明者——他们主要的工作便是解说不幸与犯罪是相关联的。

  犹太在罗马的统治下,创造了一种怨恨的道得,他们以复仇的心理开始作“奴隶的反叛”。

  耶稣的出现,宣扬一个“佛教式的和平运动”。他主要的教义,不是一种神学的独断或教仪;而是一种生活方式——求内心平和的生活方式。所谓天国,乃是一种内在的状态。在耶稣看来,任何人都是上帝之子。他否认选民的说法,他反对犹太人的社会基础与犹太人的教堂。因此而遭致他的死亡。

  福音立刻变了质。即连他的嫡亲弟子们——无知而单纯的俗众,也误解他。尼采认为,死于十字架上乃是新的生活方式的一个典范,因为它表现了在最羞耻的凌辱下却能免于憎恨与抵抗。但是门徒并不能把握这点;他们都激荡着复仇的激情。所以他们把耶稣解释为好战的默西亚,法利塞的死敌,以及上帝的唯一儿子——建立了一个外在的天国,以荣耀他的门徒而审判他的敌人。

  最先造成这一项大曲解的人便是保罗。他将独断与教仪引进基督教,以代替它原先之为一种生活方式。然后准备恢复教士的特权。在他之后,他的工作仍在一步步的向前推展,终使教会和政府、战争、仇恨、拷刑、审判、惩罚,以及整个世俗活动连击在一起,教会的作风和耶稣的教义完全相反。无怪乎尼采说:“只有一个基督徒,他已经死于十字架。”(5)而基督教的历史,始于十字架上的死亡,它是一部被误解的历史。

  在这种情形下,犹太人战胜了原始基督教,而基督教经过犹太教化以后,征服了罗马。尼采解释原先这个爱与和平的宗教,完全颠倒过来,转变而为组织的复仇运动。保罗使这个运动赢得整个帝国的下层社会。他把基督教形成一个神秘仪式的宗教,形成一个普遍反抗异端的运动。最后迫害的刺激煽起了憎恨的火焰。(5)这群激情的信仰这遂发动攻击而获得胜利。

  尼采感到难以说明次一个阶段的基督教——它转为统治阶层,诉诸于统治者的本能来控制群众,使基督教成为一个庞大的“群体宗教”(flock religion),它教人要服从。基督教由一个低层阶级的运动转变成为上层的阶级,它和帝国结合的结果,在基督教的传统上注入完全不同的因素。

  尼采认为基督教定居于罗马,也渐渐地手到条顿野蛮人的习俗影响,而注入了野蛮的色彩。(6)基督教之条顿化(teutonized)、野蛮化,在“宗教裁判所”的酷刑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中世纪的教会成为制造罪恶的场所,由于它本身的腐败,以及政教冲突的结果,基督教的盛势逐渐衰弱。到了近代,经过若干世纪无数自由思想家的攻击,基督教不得不再柔顺起来。然而教徒们世俗活动的欲望依然未减,结果尽其所能的迎合群众的口味,并享受文明的成果。因而,如今基督教成为一个适合于俗众的舒适的宗教;教士们生活优游,成为寄生虫型的人物。

  尼采和齐克果一样,痛击现代基督徒的生活,他们自称信奉古老的信仰,却过这舒适的世俗生活。每个星期,他们或许有六天过着背于良心的日子。第七天,他们成群集随地挤进教堂,低吟着:“主呀!请你宽恕我的罪,我敬爱你,请你祝福与我。”——这就是所谓信仰;信仰成为整批的交易,事实上,基督教早已名存而实亡了。

  基督教已名存而实亡。他们的中心信仰也告崩溃,尼采遂宣称:“上帝已经死了”!

  三、上帝的死亡和价值的转换

  “上帝死了!”

  尼采假籍一个疯子手提灯笼跑进市场不停地嚷道:“我寻找上帝!我寻找上帝!”——许多人围观着。他跳到人群中,叫喊着:“上帝在哪里?我告诉你!我们杀死了他——你和我!”(7)

  上帝的死亡乃意指另一世界的理想之被排斥;人类生活不再有一个“永恒的背景”,也不再受绝对的信仰所约束。超自然的境界已经消逝。它不仅不容于现代的知识,也不适于现代的生活方式。

  上帝的死亡意指恢复自我的责任、恢复自我的决定。

  毫无疑问尼采哲学的大前提是无神论。(8)

  基督教上帝的存在,没有证据。若有,都是反对祂嚷的证据,因为一切遭既不仁慈,也不理智,复不真实。

  上帝的存在与否,事实上是微不足道的事。但是,既然尼采心中没有上帝的影子,那末何以说是上帝死亡呢?因为说上帝死亡,岂不意指祂曾经活着吗?

  原来尼采所谓的上帝,是指一般人心中的上帝,尤其是基督徒心中的上帝。尼采反对基督教的上帝,因为他看出祂之存在于人心中,事足以减损人的价值与意义。

  尼采认为基督教的上帝是怯懦者与病弱者的上帝,祂是颓废的上帝。凡是坚强的、勇敢的、征胜的与骄傲的东西,都会被销蚀;基督教的上帝“不再是生命的变形或永恒的存在,而是颓废生命之矛盾体。”(9)

  所以尼采认为基督教的上帝是“这地球上所有最败坏的神的概念。”他坚决地认为这种败坏的神的概念,应该铲除。

  许多学者以为尼采宣布上帝死亡与超人诞生,乃是推翻旧神而另建新神。由是断定尼采是个新宗教的创始者。这种说法,完全是一项未经思考的附会。

  尼采只希望成为一个哲学家,决不想做新宗教的创始者,他也决不是一个新宗教的创始者。在尼采看来,所有宗教创始者都缺乏intellectual integrity ,他们渴求反理性的事物。(10)尼采痛斥虚伪与欺骗,而宗教家都是善于编造美丽谎言的人,什么神的惟一创造啦!天国啦!其实都是虚幻的,尼采也茂视没有疑问的弟子。(11)他在自传中宣布:“我不要信仰者……我不向俗众讲话。”

  尼采的基本精神全然是反宗教的;他反对崇拜、牺牲、独断、教条、仪式、教会组织以及属灵思想——这一切都是构成宗教所必须的要件。尼采肯定生命,呼吁大家:忠实于生命,“守实于大地”(remaining true to earth),他重视人类生命自身所具的价值,他欣赏本能,歌颂大地与肉体。然而一切宗教都是离弃生命,贬抑本能与肉体。尤其是基督教,他们全然否定生命,并视大地为泣涕之谷。它们一切的价值都颓废的、败坏的、垂死状态的!

  上帝的死亡,只是个象征语言,它意示着古老中心价值的腐朽。

  古老的价值丧失了力量,然而人不能够生活在无价值之中。尼采是一个有强烈道德责任感的人,他热切地关怀着人类应走的方向与选择的准则。他的工作,大部分在于否定西方传统价值观念,他认为人们在考虑新的价值之前,首先应该了解古老价值是不足取用的。

  古老的价值是颓废的,虚伪的,所以必须加以转换。价值的转换是尼采哲学的一个中心课题。它意指改革,彻底推翻古老价值表——尼采将否定(no-saving)和转换(revaluation)联系在一起。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说:“凡是堕落的,都应该把它推倒”。正如新约上所说的,新布不补在旧衣上,新酒不装在旧瓶里。古老的价值(尤其是传统的道德价值),在尼采的树下不可能因接着新的果子而得救。

  三、道德重估

  一切价值的转换中,道德价值的转换居于首位。

  尼采看来我们的文明表面看来是健康的,其实已经受到严重的威胁。因为揭开我们文明的底层,发觉里面充满了颓废与怨恨的色彩。尼采乃追溯根源,结果发现欧洲道德传统,实以基督教为主流。于是尼采对于基督教的批评乃集中在道德的问题上。

  尼采以前,有不少人攻击基督教,尼采的批评所以显得特殊,乃在于他的抨击基督教,道德甚于基督教教条。他之所以批评基督教道德甚于教条,因为他认为:

  一直到现在,基督教的被攻击只是在一种错误的方式下进行着,并不是说什么方式上的不同。只要基督教的道德不使人感到是违背生命的最大罪恶,那么基督教的卫道者们便可安然度过,仅仅讨论基督教的真理——上帝的存在或起源历史——为传说(其余就没什么好说,它除了上帝还是上帝。),认为基督教的天文学和自然科学的微不足道——如果基督教的道德价值不被讨论到的话,这完全是枝枝节节的事。

  尼采看来前人攻击基督教所采取的历史和科学的路线,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效果,于是他转移方向,彻查基督教在道德上的影响,他发现基督教教人怜悯、自我否定、禁欲主义,结果把这世界涂上了浓烈的悲观色彩。基督教这些怜悯的说教者,只看到人的动物性,他们缺乏对于人的尊严的尊敬。如果按照基督教的道德观点或生活观点看来,世界岂不变成一个大病院。

  基督教企图传播怜悯的德行来攻击人的尊严,因为怜悯本身就包含俯就,同时还包含茂视(可不是吗?我们从来不怜悯我们所崇拜的人)。基督教传布怜悯之情,以缩限人的能力与独立性,使每一个被怜悯的对象,都不能自立——你愈不能自立,便愈需外力的援助,于是基督教那套神之救助的幻想,便笼罩着你。

  同时,基督教又梦想着最后的审判和永恒的地狱之火。他们一方面讲谦逊、温和、苦难、另方面却根据这些理想来审判别人。于是,憎恨乃成为道德的核心。甚至于他们所宣扬的爱,也只是无能的憎恨的摸品而于。

  道德的目的不,乃在于求人的自我完成,基督教的道德观却有害于人的自我完成,因而必须加以扬弃。

  尼采解剖基督教的道德观,同时他也研究人类道德的发展历史。他发现以前的道德盲目的服从习俗,建立在迷信的恐惧上。不管任何人违反了习俗,都会使整个群众感到有罪,他们对于违反习俗的人,都期待着超自然的惩罚。他们视受难为美德、视残酷为美德、视虚饰为美德、视复仇为美德、视否认理性为美德。这些都是群族道德和个体道德,不过他认为迄今所有的道德都还具有某些集团性。

  群族道德最古老的类型是群体道德(flock morality),尼采说,群体形成的基础是怯懦与恐惧——强者则本性上是独立的。因此,一个群体重视一致与平等,憎恨差异与独立性。所以群体道德倾向于凡俗,诉诸于平庸。一方面,群集动物由于不能自立而需要领导,群居的生命养成强力的服从本能。另方面,一个群体常迫害天生的领导者—

  —优越的强者。

  尼采指出群体道德的着重点在历史过程中曾经发生变化。早先处在一个危机的环境中,由于恐惧的心理,因此群众养成好战的冲动,只要对于团体有利的行为都被赞扬。但是,当外在危险消除时,恐惧就转向群体中的某些分子。他们并求安全、和平。群体道德共享颓废道德的价值:诉诸怜悯,免于痛苦,苟且偷安。

  群体道德起于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人道德与奴隶道德则相附于社会上层与下层之别。主人道德(master morality可译成自主道德)是一种自我肯定,它的价值来自于自我主宰(self-mas-tery),它表现着奋发的精神。奴隶道德是一种自我否定,它呈现出懈怠的心态。前者是健康的道德,后者是颓废的道德(decadent morali-ty)。健康的道德由健康的本能所指引,它在于肯定生命,发挥潜能意志。颓废道德却手萎靡的生活所左右,一个颓废者,丝毫不能抵抗刺激,任何东西都容易损伤他。颓废者的心理常常充满着无能的怨恨。教士为受难者找他怨恨的对象,便说一切受难者都是由于罪。因而又产生自我的憎恨。

  尼采观察人类道德的种属之后,他诊断现代道德便是传统群众的、颓废的,以及奴隶的道德之混合——它们同时也构成了基督教道德的主要成分。这诸种德行,根深蒂固地影响于世人。习俗上所谓的好人(要不偏不倚、要圆和、要通达、要识时务……),其实一经分析,这些人不是无能的颓废者便是群集动物(a flock animal)。

  习俗上所谓的好人,乃是寄生虫型的人物——自满、保守、缺乏创造性。

  在这一个新的时代,我们要培养负重和踏实的精神以肩负创造和生长的使命。我们需要养育刚健的生命,刚健的生命乃是力的表现,骁勇(特别是道德上的勇迈)、坚毅自信,都是力的表现——从冲创意志中激发出来。

  注

  1、尼采从不同的领域里来观察现代文化的特征:在社会上:个阶层发生很大的变动。中产阶级控制大局,下层阶级与妇女得到解放;各种制度的崩解,包括家庭和传统上的信仰;暴虐群众的一致性(tyran-nical mass-uniformity)削弱了个体性。在政治上:民主的兴起,虚为的领袖必须笼络群众;国家至高无上;愚昧的国家主义。在经济生活上:社会充斥着商业化的价值,为着营业的目的而降低了文化的兴趣,工作过度,无意义的浪费精力;机器使工人沦为非人的奴隶。在科学上:古老道德与宗教的观念已破灭,而没有力量能造新的以为代替。人不再是神圣的创造之中心,而是在宇宙的机械秩序中的一个无意义的偶生物。专家们从哲学的控制中解说出来。然而在“客观性”或“为知识而知识”的口号下,专技性的知识成为逃避内心空虚的一个途径。在教育上:庸才居高位,主要的目的是替政府制造充当特别用途的奴隶。在宗教上:一个妥协的,懦弱的基督教,由一个恐惧的宗教变为舒适的宗教。在哲学上:哲学家都变成为政府的御用者。

  2、 nietzsche ,the antichrist 27.kaufmann英译。

  3、thus spake zarathustra :first part ,“of

  volun-tary death”。

  4、尼采:《反基督徒》十六,“如今地却变成一个鬼鬼祟祟的,胆小的,以及谦逊的东西;他劝说灵魂的平和,容忍、甚至‘爱’朋友和敌人。他不断的道德化,他爬进每个私德的人心中,他变成每个人的神,他成为一个大同主义者。从前,他代表一个民族,一个民族的力量,一个民族心灵的侵略与权力欲;如今他只是个善意的神。”

  5、the antichrist 39。

  6、尼采在《反基督徒》(二十一节)中说:“基督徒具有某种残酷感以反抗自己并反抗别人;基督徒恨所有不同思想的人;他们具有迫害的意志。基督徒也恨骄傲,勇敢,与自由的精神;基督徒憎恨各种感官,憎恨欢欣的感觉以及欢悦的本身。”

  7、“当基督教离开它的本土,离开最低层的阶级,但它开始在野蛮民族中寻找力量时,它不再遇到疲倦的人,而是遇到内心残暴的民族——强壮而粗劣的人。这时;基督教需要粗野的概念与价值以控制野蛮人;例如圣餐时饮血,轻视文明,以及祭点时盛列。” (the antichrist 22)。

  8、虽然,尼采的格言——上帝已死——首先出现在《愉快的智慧》(joyful of

  wisdom)上,其实他在第一部著作《悲剧的诞生》中就已经写着:“我相信古代德国的寓言,所有神祗都必须死去。”

  9、尼采在自传中曾说:“上帝,灵魂不朽,拯救,超越,这些只是观念,我并不注意这些,也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ecce homo.why i am so clever. i.clifton p. fadi man 英译, the modern libr-ary. new

  york)在《反基督教徒》中,尼采又说。“上帝的概念是伪造的,道德的概念也是伪造的。这些牧师完成了一个伪造的奇迹。”(the antichrist 27)

  10、(the antichrist 18)

  贰、基督教文化之价值转换

  (一)

  基督教既非阿波罗式也非戴欧尼索士式

  “烈酒和基督教,是欧洲人的麻醉剂”(《愉快的智慧》,第三卷第147节《问题与答案》),也是欧洲人给予其他民族的毒品。而基督教的价值观更是麻醉人类的有害物,所以基督教成为尼采思想的最大敌对者。

  尼采批判基督教的思想发展的线索,大致是第一个时期对基督教保持“敌意的沉默”,第二个时期对基督教之反科学及其基本教义之批评,第三个时期则对基督教之世界观、人生观展开全面性的攻击——特别是在基督教的道德观方面。

  在《悲剧的诞生》中,虽然没有提及基督教,但确如尼采写这书十四年后所说的:对它持着“敌意的沉默”(1886年新编序:《一个自我批评的企图》,下引同)。在这书上,尼采对世界所作的审美的解释,与基督教的论点正相反;“例如上帝之绝对真理,这真理将所有艺术都丢弃在虚伪的领域。”基督教的价值系统,不仅是反对艺术的,而且也含着对“生命的极端仇视”。它是“一种病入膏盲、阴郁、疲惫以及生物由于缺乏阳光而变得苍白的征象”。

  在尼采的自传中,提到《悲剧的诞生》时,也明白地说:“全书的特色是对基督教表现出一种深沉的敌意的缄默:基督教既非阿波罗式的,也非戴欧尼索士式的;它否定一切审美价值——而这正是《悲剧的诞生》一书唯一肯定的价值。在最深刻的意义上说,它是虚无主义的,可是在戴欧尼索士的象征中,却是达到了最大的肯定。”

  关于宗教的负面作用,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说过这样的话:“一切宗教的先决条件,就是到处麻痹神话。”(该书第18节)可见尼采那不仅将神话的价值和宗教截然分开,而且视宗教腐蚀质素的麻痹品。

  尼采出身于宗教家庭,他反基督的思想发展,是饶有趣味的。大约在尼采进入普夫达中学以后,他开始接受良好的古典教育,渐渐开启了他的思想视野;古典文献的天地,展开了一个和他家庭信仰截然不同的世界。

  1861年,由于尼采对于文学的爱好,致使他对基督教教义与主张投以冷眼,使他对“上帝的存在、灵魂不朽、圣经的权威、圣灵神迹等,产生怀疑。”(1)

  1865年6月间,尼采给他妹妹的信说:“人有多种途径可循:如果你希望心灵平静和安宁,那就去信仰吧!如果你要为真理而奉献,那就去探讨!”这年秋天,尼采谈到叔本华的《意志与表象世界》,其中的无神论思想,是他所受到的重要影响之一。

  在莱比锡大学期间,尼采从古典希腊文化遗产中所吸取的丰盛营养,不仅为他的思想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形成他反基督的思想去泉线。

  (二)、尼采指出:“在实在性上,宗教和科学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们简直生活在不同的星球。”(《人性的,太人性的》,第110节《宗教的真理》)他说:宗教信仰是盲目的,没有科学分析;由于宗教受到科学的威胁,所以那些神学家就添加了一些伪造的哲学理论到它的系统中。尼采分析宗教崇拜起源时,认为古人并不知道自然的规律。由于没有自然规律的概念,所以为自然界的变化是神力或魔力所致。宗教缺乏“自然发展”的整个概念,如将人对奇迹的幻想投放在自然律上。宗教崇拜只是给自然加上一个规则,而不是探讨它本身的规律(该书死111节《宗教崇拜的起源》)。尼采还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基督教贬抑人格,使人陷没于深沉的泥沼中,这是过度的病态的情绪”。(该书第114节《什么是基督教中非希腊的因素》)。

  同一节中,尼采指出希腊神话和基督教之间的最大不同点,在于希腊人并不觉得荷马的神祗高于他们,而犹太人则不然,他们视神祗与人为主扑的关系。

  在《愉快的智慧》书中,尼采进一步分析基督教和希腊神的区别:其一,基督教视神为至高无上的东西,人需匍匐在祂的跟前。而希腊人所崇拜的神却是平等的。其二,希腊传统的世界,没有罪的感觉。基督教却宣扬:“你要悔改,上帝才给你荣耀”,基督教所预设的一个强有力的上帝,喜好复仇;所谓罪孽,乃是对神的亵渎,而不是对人类本身。其三,基督教将人和上帝分成两个对立的阶层,将世界分成自然与超自然的不同领域。他们颂扬超自然,视自然界的一切都是卑下的。而希腊人则肯定自然,崇尚人生。基督教以渎神为万恶之首,而希腊人则以渎神为庄严而具高贵感——以此为悲剧产生的根源(见该书第135节《罪的起源》)。由是观之,希腊人神话中的神与人的关系是:(1)平等的,(2)无罪感,(3)自然主义,(4)以渎神为庄严之悲剧精神——这些都是和基督教教义迥然不同的。(2)

  在《曙光》这一作品中,尼采指责基督教教人盲从,视怀疑为罪恶(该书第89节《怀疑为罪》),批评基督教的罪恶报应说(该书第13节《朝向人类的进教育》)、基督教发明了罪的观念(该书第29节《德行与罪的演员》)、发明赎罪说(该书第53节《有良心者的谬妄》)并捏做地狱说(该书第77节《精神虐待》)——这些评论亦屡见于尼采第三期作品中。

  (二)

  基督教之病弱世界

  尼采在第三期作品中批评基督教教义,(3)在观点上,是和他第二期作品一致的。其间的相异处,除了第二期作品受到科学实证主义的影响之外,其表达方式则为文学性随感式的点滴透视,而第三期作品对基督教的论点,则不再是零零散散,而是从哲学性的总体观点作出系统性的批判,也就是提到一个世界观和人生观的高度对它展开全面性 批判——特别是对基督教所固守的道德堡垒的攻击。(4)

  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对于基督教的人生观之沦为人死观及其两个世界之说,在《序言》(第3节)中已有概括性的评论。此外,可以《死亡的说教者》及《来生论者》两章为其代表。

  在《死亡的说教者》(第一卷)诗章中,尼采批评基督教宣扬:“人生只是苦恼”、“肉欲是罪恶”、“怜悯是必需的”;基督教的人死观,将人的生命“悬在稻草上”、“包在浓郁的郁闷中”,暮气沉沉,弄得人像一具具“活棺材”(iiving coffins)。

  在“来生论者”(第一卷)诗章中,尼采批评遁世者将自己的幻想投到人类以外去,由于“痛苦和无能而做成一切来生世界”。事实上,彼岸的世界,是贬抑人性的非人世界,只是“天上的虚空”。尼采劝告那些茂视肉体与大地的“病人与垂死者”,“别再埋头于天上事物的沙滩中”,要抬起头来,为大地创造意义!

  在基督教的各种教义中,怜悯和罪孽说是尼采攻击的两个焦点。“怜悯造成包围一切自由心灵的沉闷空气”(第三卷《归来》)。在《怜悯者》一章中,尼采抨击基督教所散播的怜悯意识,如病菌一般蔓延着、藏匿着、侵蚀人的身心。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并抨击基督教宣扬人人有罪,“如黑铅一般地压着”,锁禁人心,使信徒个个变成“病夫”(第一卷,《苍白的罪犯》)。

  对罪与怜悯的教义,尼采在《反基督》书中,再度施以猛烈的抨击。(5)尼采指出基督教伪造历史,“他们将自己民族过去的历史转变为宗教事项,也就是说,他们把它转变为对耶和华所犯罪过的无聊的拯救和惩罚机构、对耶和华和华虔诚和报赏机构”。(该书第26节,下引同)教士假借“上帝的意志”,诱使信徒向他们“激纳各种税捐”,所以尼采说“教士靠‘罪’来过活”。《反基督》书中,对基督徒作了许多心理分析,尼采从基督教信仰中指出“基督徒自己和对他人的虐待感;怨恨所有和他思想不同的人;具有迫害意志”(该书第21节)。尼采还对讨论《圣经》中赎罪说的生理基础(该书30节)和“赎罪者的心理学问题”(该书第28节),他说:“福音把我们带进那个奇怪而病弱的世界——像俄国小说中那些社会废物、神经错乱者和孩童似的白痴,似是要获得一个避难所。”(该书第31节)

  尼采认为基督教罪孽说将人带进一个“病弱的世界”。《反基督》中他称“基督教为怜悯的宗教。”(该书第7节,下引同)他敏锐地指出:“怜悯与那些提高我们活力而使人奋发的情绪相反;它有一种抑郁的效果。当我们感到可怜的时候,我们的力量便被剥夺了。这种为苦痛所加于生活上的力量之丧失,又进一步为怜悯所增加与扩大了。怜悯使痛苦蔓延。在某种情况下,它可以导致生命与活力完全丧失。”因而,尼采抨击:“怜悯阻碍了发展律”,“怜悯是虚无主义的实现。也是助长颓废的主要工具”。

  然而,基督教却视怜悯、谦卑、顺从为美德,将人驯化为“家禽的动物”。(6)因而尼采称其基督教道德为“奴隶道德”。

  (四)基督教之羊群式道德

  在《善与恶之外》书中,尼采发现了两种主要的道德类型,即自主道德和奴隶道德。在高等的文明里这两种道德混合起来,即使在同样一个人里面,也可以发现这两种道德的因素同时存在。可是要把它们分辨清楚。在自主道德中,好与坏、高贵与貌视是相等的。在奴隶道德中,它的标准是:什么对于懦弱者和无能者是有用的或有益的,就是道德。像怜悯、谦逊和顺从被标榜为美德,而健壮而独立的人被认为是危险的,因而被认为是“恶”的。所以用奴隶道德的标准来看,自主道德中的好人就会被认为是“恶”的。奴隶道德是羊群道德。它的道德评价是由羊群般的教徒的需要而定的。(7)

  这观点在《道德的谱系》书中更系统地表达出来。在这书中,尼采用怨恨的概念来解释传统道德(基督教道德)产生得便根源。他说,一个人能发挥自己积极性而创造较高价值,是因为他有充沛的生命力与丰富的生活内容。由于他充沛健壮,因而令温驯的人感到害怕。为了要使充沛健壮的人温驯,所以懦弱者就宣称他们的家禽的价值是绝对的。他们并不公开承认怨恨的感情,而由曲折的方式和道德观来表现。可是研究道德生活的心理学家能够觉察到这种怨恨,而将它复杂的运作方式暴露出来。

  因而,我们在道德的历史上,看到两种不同的道德态度的冲突。从较高层次来看,这两种道德是可以共存的。换言之,如果羊群式的人本身不能产生较高价值的事物,而能满足于自己的道德观念的话,彼此仍可共处。不过羊群式的人不满足于此,他们千万百计将自己的价值观念加到所有的人身上,把他当作一个普遍的价值。依尼采看来,羊群式的人物在这方面的努力,可以西方的基督教为其代表。为此,当尼采说要超越善与恶时,便是要超越基督教羊群式的道德观。

  尼采从道德历史的演变观点出发,将道德类型分为两种,他把奴隶道德和基督教联系起来,而把自主道德和希腊精神联系起来。他谴责基督教的奴隶道德把人的身体、冲动、本能、感情、心灵自由及美的价值,都加以贬抑。而认为自主道德可以激励人朝着各种可能的途径及更高的方向发展,这类型的道德“包含了更加肯定生活的世界观”。(8)尼采强烈地相信,传统的基督教道德对于现代人是过时无用的。他认为,随着社会及世界上的条件的变化,需要有一种新的道德——一中作为“世界公民的新道德”。

  (五)“上帝已死”的意义

  在尼采反基督教的战门中,最具有震撼性的,莫过于“上帝已死”的宣言。

  尼采第一次提到“上帝已死”的观念,是在《愉快的智慧》中。他说佛陀死后,他的影象在洞窟里仍然展开了几个是世纪。“上帝已死”,而人们所采取的方法亦复如此。所以尼采认为:新的门争在于,我们必须把他的阴影除掉。(9)

  尼采并籍一则富有诗意的寓言透露出“上帝已死”的讯息。这寓言描绘一个狂人提着灯笼到市场上高叫:“寻找上帝,寻找上帝”。他向人宣说:“上帝到哪儿去了?我告诉你们,我们杀死了祂。”(《愉快的智慧》,第125节《狂人》)。

  尼采用散文诗的语言,引喻基督教世界观的破灭是必然的。由于科学进步,打破了旧的托勒密天文学的信念;“按照近代科学的世界观,人不可能再相信基督教关于上帝的传统观念”。(10)

  毫无疑问,尼采哲学的基本前提是无神论。他描述自己是本能的无神论者。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基督教上帝是存在的。相反,所有的经验正是否证它,“因为徒发生的一切看来,既不仁慈,也不理智,且不真实”。(11)这乃是一个心理学和历史说明的问题。(12)宗教信仰起源于人类蒙昧无知的时代,现在的世界不是中世纪时代的欧洲,在近代科学世界观及社会文化的发展下,基督教信仰之趋于衰微是必然的事,接着来的是基督教价值和基督教道德教训之绝对性和普遍可行性的怀疑。(12)这样,必然引起西方思想界的混乱或面临虚无主义的情境。

  尼采认为,西方人从孩提便被教导了一些道德价值,而这些道德价值是基督教信仰连起来的,甚至依赖于基督教信仰。因此,如果西方人丧失了对这些价值的信仰,他也会失去他对所有价值的新念。由于西方人只认识一种道德观念,而这种道德观念长期被基督教视为圣典的一部分,并给与一 个神学的基础。因而,当人认识到“上帝已死”——基督教价值的崩溃时,西方思想界必须会落入虚无主义的境地。

  尼采将虚无主义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动的虚无主义”,,一种是“被动的虚无主义”。(13)尼采认为这种主动的虚无主义一定要到来,它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必经途径”,(14)是“创造新价值之前必然面临的过程”;(15)他会在“震动世界的意识形态的战争中表现它自己”。(16)等到新价值的创造者——超人出现时,虚无主义的情境乃得以克服。

  在《查拉图斯拉如是说》书上,尼采一开始就宣告“上帝已死”,超人诞生。这时期的尼采,认为基督教的本质,不仅与实在性(reality)敌对,而且与生命敌对。

  就世界观而言,尼采的焦点在于攻击传统哲学和神学的“形上学的假设”(metaphysical hypotheses),而“上帝的假设”是世界解释的一个中心论题——这乃是“神学中心的解释”。(17)尼采认为,这种世界的解释都是虚构的,与“实在性”敌对的。

  就人生观而言,基督教之敌视生命,成为尼采攻击它的核心论点。

  上帝的概念是与生命敌对的。尼采对这观点的表达,越来越强烈。

  在《偶像的黄昏》中,尼采说:“上帝的概念是生存的最大反对者”。

  在《反基督》中,尼采说:“只要有上帝这观念,对生命就已经是宣战了!只要有上帝这观念,对大自然与存在的意义,就已经是宣战了!上帝是一种对这世界毁谤的公式!”

  在《看,这个人》中,尼采说:“人类的精神导师和领导者——所有的神学家,都是颓废者:因此,他们将一切价值的重估都转变为对生命的敌视;因此,他们所谓的道德,乃成为所有‘颓废者的变态症候(the idiosyncrasy of de-cadents)’。”

  总之,尼采认为:基督教或上帝的信仰,是否定生命的,而戴欧尼索士精神或超人的意志,是积极肯定生命的。

  注

  1、

  参看丝克与史丹合著:《尼采论悲剧》,第18页。

  2、

  在《愉快的智慧》中,尼采还描述了“圣者的残忍”(见该书第73节),并批评基督教所夸耀的人类最伟大的“宗教战争”,不过是教派之间的争嚷——只是由所谓“灵魂永生”一类的小小的概念争论所掀起的一场残酷的大屠杀(见该书第144节《宗教战争》)。在《愉快的智慧》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尼采籍一个狂人之口宣告“上帝已死”的寻息(见该书第343节)。

  3、

  尼采第三期作品对基督教教义的批评,这里着重介绍《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反基督》两书的观点,未及引用自传中的意见,但有些材料,仍有参考价值。例如,尼采说:“‘上帝’、‘灵魂不灭’、‘拯救’、‘彼岸’——这些都只是概念而已,我从不留意这些,也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甚至在小时候就这样。”(看这个人,《为什么我这么有智慧》,1)“它们都来自有害的谎言——所有这些概念,如‘上帝’、‘灵魂’、‘美德’、‘罪恶’、‘来生’‘真理’、‘永生’等……它是一种罪行的心理上的欺骗。……是违反生命的罪行。”(同书,《为什么我是运命》,7)

  4、

  在《曙光》中,尼采对基督教道德已颇多批评,如抨击基督教宣扬屈服、卑顺、憎恨、复仇等概念(见该书第60、63、71、72、201等节)

  5、

  《反基督》一书,主要抨击基督教“敌视生命”,此外还批评它敌视科学——凡是带有科学倾向的人,都被视为:“上帝的敌人”(该书31节)。对于基督教之扭曲真实而虚构一个想象的因果、想象的目的论及想象的自然科学,尼采提出这样的评论:

  在基督教中,道德宗教与真实,可以说一点接触都没有。除了想象的原因(“上帝”、“灵魂”、“自由”、“精神”、“自由意志”——因此也包括“不自由意志”以外,什么都没有,除了想象的结果。(“罪恶”、“赎罪”、“神恩”、“惩罚”、“赦罪”)以外,也是什么都没有。想象物(“上帝”、“魔鬼”、“灵魂”)之间的接触;一种想象的自然科学(以人类为中心的;没有任何自然原因的纵迹);一种想象的心理学(除了自我误解,除了籍助宗教道德特质的象征语言如“悔改”、“良心的痛苦”、“魔鬼的诱惑”、“上帝的显现”等以解释那些敌意的或不敌意的一般感情以外,一无所有);一种想象的目的论(“上帝之国”、“最后审判”、“永恒生命”)。

  这个纯粹虚构的世界是远逊于梦幻世界的,因为后者反映现实,而前者曲改现实,剥夺现实的价值且否定现实。一旦“自然”的概念被捏造为“上帝”的对立者,则“自然的”就必须变为“不可宽恕的”的同义语;这整个的虚构世界根源于对自然的事物(对现实)之憎恶;这是看到“现实”而产生的深刻困恼之表现。”(该书15节)

  6、

  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三卷《侏儒的道德》中说:“他们所谓道德,便是使人谦卑而驯服,如是,使人变成最好的家禽。”在《反基督》(3节)中说:“基督徒成为家禽动物、羊群动物、病弱动物者。”

  7、

  本节有关“奴隶道德”的介绍,引自柯普勒斯东《哲学史》1985年合订本第三册第七卷,第401,402页。

  8、

  宾克莱(l.j.binkley)、:《理想的冲突》(马元德、王大庆等译),第4章。下引同/

  9、

  《愉快的智慧》第108节《新的门争》:“自从佛陀死后,他的影象在洞窟中仍然展开几个世纪——一个巨大可怖的影象。上帝已死,但是如果依照人们的方式,仍然会建构一些洞窟,他的影象数千年内仍会在其中闪现。我们必须战胜的阴影。”

  10、

  同(46)注。

  11、

  引自乔治.摩根(george a.morgan):《尼采的意义》(纽约,哈泼出版社1965年)第37页。

  12、

  richard schacht 认为:“上帝已死”也是一个心理学及社会文化的结果。见所著《尼采》第120页。

  13、

  柯普勒东在《当代哲学》一书《无神论存在主义》文中说:“现在,尼采说,一旦对基督教所谓上帝的信仰没有了,那么,相信基督教道德规范为一种普遍有效的道德规范的信心,最后也必然会跟着消失。说得更普遍一点,如果没有上帝,就没有任何普遍必然的道德律,也没有任何绝对客观的价值。”

  14、

  尼采说:“虚无主义有两种含义:一、作为精神力上升征象的虚无主义:即主动的虚无主义。二、作为精神力衰颓与后退的虚无主义:即是被动的虚无主义。”(《冲创意志》,一卷,第22条,考夫曼编译英文本)。

  15、

  参看 maurice blanchot:〈经验的限定:虚无主义〉一文,收在阿尔桑( david b.allison)编《尼采新论》(the new nietzsche),(纽约 dell出版公司,1979年),第121页。

  16、

  gilles deleuze 说:“尼采诊断虚无主义为推动历史前进的运动。对于虚无主义概念的分析,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见hugh tomlinson英译本《尼采与哲学》序,第 xii页

  17、

  参看阿毖.丹托( arthur c.danto):《哲学家尼采》,第228页。

  18、

  引自柯普斯东:《哲学史》合订本第三册第406页。

  19、

  见richard schacht:《尼采》,第三章《形上学的谬误》,第118—120页。

  叁:超人的学说

  (一)

  超人学说不是英雄崇拜

  尼采宣称上帝已死,对传统文化进行一切价值的重估。他认为,西方传统文化自苏格拉底开始,便已丧失希腊文化中戴欧尼索士的因素——尤其是基督教文化,是与戴欧尼索士精神正相敌对的颓废文化。基督教的世界观、人生观及其道德观早已成为新时代人类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以此,他在一个新的世界观、人生观的基础上,建立新价值的创造者“超人”的形象。

  尼采哲学以超人学说而称着,但“超人”这概念却最遭错解。尼采死后,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竟被曲解为与他愿意完全相反的所谓“德意志族主义者”。

  尼采生前,已经指出超人 与“基督徒”、“虚无主义者”相对立,并力斥将同他的学说混淆为“英雄崇拜”的意想。他说:

  “超人”这个字,是指一种具有最高成就类型的名称,这种人与“现代人”、“善人”、“基督徒”以及别的虚无主义者相反。但“超人”这名词几乎到处被无知地误解为正是查拉图斯特拉所彻底抛弃的那些评价——如将“超人”误为“圣者”、半“天才”的人。还有些博学的苯牛,因此而猜测我是达尔文主义者,甚至有人认为我的学说是那不自觉的大骗子卡莱尔的‘英雄崇拜’的思想——这种英雄崇拜是我深恶痛绝,正要压弃的。”(《看,这个人》),《为什么我写出如此优秀的作品》,1)。

  的确,尼采是反达尔文主义的,在他死后编辑的《冲创意志》书中,多次标明(见该书条《反达尔文主义》,第684条与685条《反达尔文》),他批评达尔文将外在环境的影响估计过高。早在《愉快的智慧》中,提到达尔文学说时就说:“最近最糟糕的是,达尔文主义那种为‘生存而挣扎’的片面之见的学说。”“整个英国的进化论充满着英国那种过度拥挤而令人窒息的空气。”(见该书第五卷第349节《再谈学者的起源》)尼采的超人学说,也绝不是卡莱尔“英雄崇拜”的思想。

  卡莱尔的观点,以为伟人创造历史,社会依赖英雄崇拜,没有英雄则成混乱无政府状态。但以尼采的观点,超人并不是一个统治者或一种维持社会的工具价值。

  有人因为尼采欣赏那破仑和凯撒的某些方面,而误解他的超人思想。事实上,尼采欣赏那破仑,不是因为他在军事上的胜利或地位的皇冕,而是将他作为一个“良好欧洲人”的象征——而这正是德国要走向国家主义道路的对立面。尼采肯定那破仑具有“统一的欧洲”(《愉快的智慧》,第五卷第362节《我们欧洲较具活力的讯息》)的构想;(1)尼采并不欣赏那破仑在战场上的能力,而是欣赏他如何在艰难中创造自己及他的开扩的心胸,这也就是黑格尔所称为“世界精神”的——这精神也启发过贝多芬和歌德。尼采并不认为那破仑是个超人。在《道德的系谱》中,称他为“最后的人和超人的综合”。尼采也很不欣赏那破仑不人性的品质。在《冲创意志》的扎记里,批评那破仑“被他自己要运用的东西腐蚀了,以致失去了他性格中的高尚部分。”(该书地1026条)尼采还嘲笑“那破仑是一个纸鸢,当人把光移走,他就成了一片可怜的纸!”

  尼采也曾欣赏过凯撒,但当论及他的政治作风时,批评凯撒是个“专制者”(《愉快的智慧》,第一卷第23节《腐化的特征》)。至于尼采欣赏凯撒的,也不是战争或政治的成就,而是他的热情,并能控制他的感情:他面临着一个普遍腐败的社会,仍能自我整合、自我创造和自我主宰。他在条件极坏的情况下,克服自己的病痛而继续奋门。(2)

  在尼采是反偶像主义的。“英雄崇拜”的思想,正是他“深恶痛绝正要压弃的”。至于诬指他的“超人”学说为德意志种族主义,更是毫无根据的说此。

  (二超人是大地的意义

  事实上,尼采的超人学说,乃是针对基督教的颓萎遁世观而提出的一个积极开拓生命的人生观。

  在《查拉图特拉如是说》的序言中,尼采宣称:上帝以死,超人诞生。关于超人的意义,说了这样一段重要的话:

  我告诉你们什么是超人。人是要超越自身的某种东西。对于超越自己,你们做了什么呢?一切存在者都能从他们自身的种类中创造出较优越的来。你愿意做大潮中的退潮么?……

  听呵!我告诉你们什么是超人。

  超人就是大地的意义。让你们的意志说:“超人应该的大地的意义吧!”

  我的兄弟!我极愿你们对大地忠实,别信那些传说来世希望的人!他们都是余毒者,无论他们自知或是不自知。

  他们是生命的侮蔑者,自甘颓废与自我余毒者,对于他们,地球厌倦了:“快让他们去吧!”

  从前把渎神看做是最大的亵渎,但是现在神已经死了,这些亵渎者也一同死去。如今最可怕的罪恶是对于大地的不敬;这些亵渎大地的人,把不可思议的灵魂高攀在大地的意义之上。

  从前灵魂茂视肉体,那时以为这种茂视是最高尚的事:灵魂希望肉体瘠弱,惨白和饥饿。以为这样就可从肉体和大地中逃开。……

  诚然,人是条污秽的川流而不失其纯洁。

  看呵!我教你们以超人:他就是这大海。”

  关于超人的含义,这段话里,有两点最为重要:一是说:“人是要超越自身的某种东西”——这是就人类或个人而言,激励人要发挥潜力以超越自己。二是说:“超人就是大地的意义”——这是新世界观而言,为否定传统二元论世界观,肯定大地(人间世)为唯一的实在世界。下面对这两层意义加申说:

  一、“人是要超越自身的某种东西”。尼采认为,每个存在体都具有巨大的“冲创意志”,他称之为“创造的生命意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二卷《自我超越》)。发挥这种意志,人可以不断地自我塑造、自我发展。这层意思,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一再提到。例如:在第一卷《创造者之路》中,说超人是:“那想创造以超越自己的人”。在第三卷《漫游者》中,以登山作比喻,晓谕人要不懈地“超越自己”,以“达到自己的峰顶”。在《序言》中,尼采还说:

  人是系于禽兽与超人之间的一条绳索一条凌驾于深渊之上的绳索。

  一种危险的路程,一个危险的回顾,一个危险的震颤与停足。

  人的伟大处,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终点。”

  这是说,人生是个不断前进的活动过程。其路途之坎坷,其进程之惊险,犹如“一条凌驾于深渊之上的绳索,在艰辛怖惧的生命过程中,要以坚忍的毅力,排除万难,开创新义。这就是尼采早期所肯定的希腊悲剧的人生观。”

  人是座桥梁——是个超越过去而奔向未来的存在。这也就是尼采在另一处所描述的:人的存在如“千百桥梁与阶梯,投向未来。”(第三卷《毒蛛蛛》),在尼采看来,人是个自我创造、自我超越的主题。这观点对当代的存在主义也有很大的启发。

  二、“超人就是大地的意义。”这是尼采哲学的根本要义。上面所引尼采籍查拉图斯特拉之口宣示超人意义的一段话,明显地乃针对基督教背弃现实的世界观及其唯灵论的人生观而发的。它的要点是:1、指责基督教“亵渎大地”——这是抨击基督教虚构来生论而否定现实世界的美好价值。2指责基督教信仰为“生命的侮蔑者”——这是抨击基督教敌视生命。3、指责基督教教义之“茂视肉体”——这是抨击基督教虚妄的唯灵论。

  怨恨生命和大地(同书,《肉体的茂视者》)是尼采对基督教批判的一句概括性的话。总之,西方传统二元论世界和基督教之敌视生命的厌世观,成为尼采攻击的核心论题。

  在西方传统思想里,超越世界及其唯灵论的论调固然弥漫于基督教统制的时代,而始作俑者则可上溯于大哲学假苏格拉底与柏拉图。苏格拉底虽不避死难,但他的勇气是由于他相信死后可与众神一起享受永恒的福祉。所以罗素有这样的批评:“《斐多篇》之重要,在于它不仅写出了一个殉道者的死滩,而且还提出了许多学说,这些学说都成了基督教的学说。圣保罗和教父的神学,大部分是直接或间接从这里面得来的;如果忽略了柏拉图,他们的神学就差不多是不能理解的了。”(3)柏拉图的《美诺篇》和《斐多篇》,竟认为“知识是灵魂从前生带来的”。他的形上学,将整体的世界割裂为二:即现象世界与形相世界,视前者幻灭无常的影象世界,后者为永恒价值的里型世界。这种价值倒置的二元论世界观,正成为延续千余年的基督教所谓天国与人间、来世与今生两个世界说之张本。

  形上学假所虚构的“超越世界”,乃是宗教“另一世界”演变的“一个旁支”。在《愉快的智慧》里,尼采评论说:“在宗教思想的统治下,人习惯了‘另一世界’的概念——当宗教思想被摧毁了,人便由于一种不舒服的空虚和丧失感而不安。从这种感觉又再次生出‘另一世界’,但这回不再是宗教的而仅是形上学的。但是在原始时代最初导致假定‘另一世界’的,并不是某种冲动或需要,而是由于在解释自然事件中出现的一个错误,一种智力上的失误。”(该书第151节《宗教的起源》);在《偶像的黄昏》中,尼采批评“千年来哲学家所从事的一切思考都成为概念的木乃伊(conceptual mummies)。”(该书,《哲学中理性》,1。)。无论这种“另一世界”的概念,或空洞概念的盲目崇拜(conceptual id-olaters),都可上溯于柏拉图思想。于此,尼采批评:“柏拉图逃离现实而只想着苍白的精神图画中事物”(《曙光》,第448节《尊重事实》);他批评柏拉图有观念狂(ideomania),说他对于形式(form)几乎有宗教式狂热。同时还说:“以往的哲学家都恐惧感官;他们以为感官会诱使人走出自己的世界——走出‘理想’的冷静的世界。‘耳朵里的封蜡’几乎是那些哲学思维的写照;生命是乐章,而真正的哲学家却不再聆听,他弃绝了生命的乐章。”这样,他们的哲学生命便愈来愈苍白。因而民采归结说:“总之,所有哲学上的唯心主义都是有些病态的,就和柏拉图那样。”(《愉快的智慧》,第五卷第372节《为什么我们不是唯心主义者》)。

  尼采指出:柏拉图和基督教信仰,都是肯定“另一世界”而否定我们这个人生、自然和历史的现实世界(上书,第344节《我仍旧虔诚》)。这种二元对立及价值倒置的思想倾向,连康德都不免受影响,所以尼采抨击说:“哲学已被神学家的血液所败坏,……实在(reality)已被降为单纯上午现象(appearance),而一种虚构的世界却被尊为实在。”(《反基督》,第10节)事实上,并无柏拉图等唯心论者所谓的“真实的世界”,那不过是神话罢了(《偶像的黄昏》,《真实的世界如何终于变成神话》)。世界只是一个,就是我们存在的这个生生不息的现实世界。

  以此,尼采宣称:“超人是大地的意义”,乃是对西方传统二元论世界观所作的一种价值转换。

  归结地说,尼采所谓的超人,乃是敢于作一切价值转换的人,敢于打破旧的价值表,特别是基督教的价值表,并以其丰富的生命力来创造新价值的人。(4)

  注释

  1、

  考夫曼说:“尼采一贯地反对国家主义是够明显的,他对一个“统一的欧洲”的观念,并非国家主义,他从来没有殖民非洲的主张”(见《愉快的智慧》英译本第97注)。

  2、

  有关尼采对卡莱尔、那破仑及凯撒的评论,参看考夫曼:《尼采》,第313至316页。

  3、

  罗素《西方哲学史》卷一第二篇使六章。下引同。

  4、

  参看柯普勒斯东:《哲学史》合订本第三册第七卷,第414页。

  肆:结论

  尼采的影响是多方面的,特别在哲学和文学的领域里。现代西方哲学主流派别之一的存在主义,(1)便与尼采思想有密切的渊源。考夫曼(wa-ter kaufmann)说:在存在主义的演进过程中,尼采占着中心的席位:如果没有尼采,那末雅斯培、海德格和沙特是不可思议的,并且,卡缪《薛西弗斯的神话》的结论,听来也像是尼采遥远的回音。卡缪也曾经详细地写过尼采。在沙特的主要哲学著作《存在与空无》中,尼采是第一个被提到的名字。雅斯培撰写过两大册有关他的书籍,且在其他的几本著作中,也详细讨论过;而海德格,在他后期的作品中,比雅斯培更为重视尼采。”(2)是的,存在主义哲学影响力最大的这几个人之中,海德格写过四本论述尼采的著作,而沙特虽然没有发表过有关尼采的专著,但他哲学的基础,却始于尼采宣称的“上帝已死”的命题。沙特在论人文主义的演讲中,明确地表示:“存在主义不是别的,只是一种企图从一种前后一致的无神论的观点去获得所有结果的看法。”沙特从无神论中所获得的最重要的结论便是:如果没有上帝,就没有任何普遍必然的道德律和绝对确定价值观念,事实上,这就是尼采的声音。

  尽管现代的存在主义,一方面是以基于异常的宗教体验而明确意识到自己之“存在”的巴斯噶或齐克果为其思想源流,但却产生出另一种倾向,即逐渐远离了巴斯噶或齐克果所指向的目标——与基督在人格上的交会,而与反基督的尼采发生了共鸣,从而探索无神性的深度。(3)在无神论方面,尼采宣扬“上帝已死”,否定传统以上帝为创造泉源及准则的价值观,建立以人为中心的价值观,这对西方思想界引起了很大的冲击。尼采推崇希腊悲剧人生观,贬抑基督教之奴隶道德观,进而对西方传统文化进行“一切价值的转换”,这些论题对当代哲学与文学都有很大的启发,对于存在主义影响尤大。

  再者,纵观尼采的生命哲学,他在西方崇尚“超越世界”的玄学传统的主流思想中,是独树一帜的。其发布“上帝已死”的讯息,宣称对传统文化(基督教文化)进行“一切价值重估”,以及对柏拉图以来二元论世界观的否定,并指责传统哲学家注入太多神学的血液,这在西方文化史上,具有深刻的意义。

  尼采诚然是个“精神界之战士”(借用鲁迅的话)。他的作品似乎预告资本主义种种恶质化的弊害:拜金主义、军国主义、以及现代化生活中的庸俗主义,即使在现在读来,仍是如此动人心弦。他那浪漫主义代表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洋溢着热肠孤愤、发扬蹈历之激情,带给人无比的共鸣与启发,的确是“给予人类一项伟大的赠礼。

  然而,尼采的思想却有很大的局限性。例如,由于他过分强调发挥个人主观能动性,而忽视社会的共同基础以及人群共进策的一面。(4)

  尼采思想介绍到我国,早在梁启超时代,王国维、鲁迅、陈独秀等都受到不小的影响。尼采攻击基督教传播“奴隶道德”,委靡人心,这与我国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反封建礼教与提倡个性解放,正相类同。鲁迅唤醒“群之大觉”,关心国民性的改做,陈独秀之抨击礼教“忠孝节义,奴隶之道德也”,即是尼采的回声。

  尼采是位举世称著的反传统主义者,但他对于文化传统,并非简单化的全盘否定。他强烈的批判基督教文化而极力推崇古希腊的悲剧文化,并从悲剧文化的戴欧尼索士因素中发展出他的创造力的意志哲学。尼采对于西方传统价值的反思、对现在庸俗文化的反省,以及从古典文化中吸取创作的动力与泉源。

  因此,尼采全力研究德谟克利斯,并受到这位古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朴素原子论的影响。由于柏拉图和基督教神学都攻击德谟克利斯的思想危险,这使尼采对他更感兴趣,并把他看作是一位想把人类从对上帝的建议与恐惧中解救出来的革命者,而且是第一位懂得将科学方法论应用于道德范畴的哲学家。在德谟克利斯影响下,尼采,进一步发展他在研究西奥格尼斯与suidas词典时就已产生的怀疑批判思想。他说:“文学史研究上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就,这仅仅是因为人们不能再满足只得到一种回答,他们要不断地提出问题。……正像过去的信仰那样,怀疑现在已经是顺理成章的常规了。

  尼采激烈的怀疑主义使他对基督教的一些基本教义发生了怀疑。在《人性的、太人性的》一书中表现了下列主要观点。他认为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价值,没有超然的真理标准与圣戒;超人的本性之间没有绝对的对立。善与恶都是在人类出现后才存在的,并且是在相互的对立依存中发展的。只有实行道德约束人才能摆脱邪恶与冷酷。对于一个人的恶行真正有责任的是教育他的人,是他的父母和社会 环境,因为作恶人往往不了解自己的行为回产生怎样的恶果。

  尼采认为,基督教比它已经取而代之的希腊哲学为粗俗,但也更有影响力,在他看来,基督教与许拉哲学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把上帝看成了人的主宰。

  注释

  1、“存在主义”之作为一个学派及其基本主张,彼此的看法是相当分歧的。如考夫曼在《存在主义》的导论上说:“存在主义不是一种哲学,只是一个标签,它标示着反抗传统哲学的种种逆流,而这些逆流本身又殊为分歧。……在每一种《存在主义者》的名单上都被列名的三位作者——雅斯培、海德格和沙特——他们在根本的问题上,意见都不相同。……拒绝归属于思想上任何一个派系,否认任何信仰团体(特别是对于各种体系)的充足性,将传统哲学视为表面的、经验的和远离生活的东西,而对它显然不满——这就是存在主义的核心。”一般的说法是:“存在先于本质”为这学派的基本命题。但柯普勒斯东他的《当代哲学》书中《存在主义导论》一章上,认为这样的说法还不够,他还提出存在主义强调人的主体性及从行动者的立场去从事哲学活动等主题(参见陈鼓应编《存在主义》,1978年台北商务增订6版,第30页至41页)。

  2、考夫曼:《存在主义》,1975年new american li-brary,第21页。下引同书,第22页及12页。

  3、参看松浪信三郎:《存在主义》(梁祥美译,台北志文出版社新潮文库1982年),第68页。

  4、我国青年学者周国平:《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对尼采思想的缺点有这些评论:“尼采脱离人的社会历史进程考察人性。”(见该书第92页)“尼采式的个人主义终究是一种个人主义,它有发展个性的积极面。却也排斥社会和茂视群众的消极面。”他“把社会与个人完全对立起来,片面强调社会于个性的损害,而无视更重要的一面:社会是自我实现和个性发展的唯一场所。”(该书第1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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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利生法师 [标签: 督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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