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网首页|会计论文|管理论文|计算机论文|医药学|经济学论文|法学论文|社会学论文|文学论文|教育论文|理学论文|工学论文|艺术论文|哲学论文|文化论文|外语论文|论文格式
中国论文网

用户注册

设为首页

您现在的位置: 中国论文网 >> 文学论文 >> 现代文学论文 >> 正文 会员中心
 汉语言文学论文   古代文学论文   新闻传播论文   现代文学论文   文学评论   英美文学论文   文学艺术期刊
中国现当代文学批评中的“不健康”话语透视

中国现当代文学批评中的“不健康”话语透视

  “不健康”本是一个医学术语,但却成了中国现当代文学批评中一个非常流行的尺度。被指为“不健康”的作品,其价值受到怀疑。但究竟什么是“不健康”呢?《不列颠百科全书》说:“健康不像疾病,后者往往是可认识、可感知和比较容易定义的,而健康是一种有些模糊不清和难于定义的情况……按医生之见,精神健康可以接近,但总达不到。”对文学来说,“不健康”的精确内涵指什么?这往往具有很大的模糊性。在较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频频使用“不健康”来评定一个作品,这在某一时期曾深刻地改变与决定着文学的格局,对文学史产生了较大影响。这就需要我们从“不健康”的“使用史”表现出来的“症候”中去窥探它究竟是什么,以便不再盲目地以“不健康”来否定一部作品,从而给予文学更好的发展空间。遗憾的是,我们在对“不健康”的所指并不十分明确的情况下,几十年来心安理得地把它作为一个价值标准强加于文学,却一直没有沉下来反思什么是“不健康”?凭什么说一部作品“不健康”?
  一、“为艺术而艺术”的“不健康”
  较早用“健康”与否来作为评价文学作品标准的是徐志摩。WWW.11665.cOM1928年3月在《新月》杂志发刊词中,他提出评价文艺的主要标准是“不妨害健康的原则,不折辱尊严的原则”。什么是“不健康”呢?徐志摩没有明确定义,只是列出了13个“不健康”的流派,即:感伤派、颓废派、唯美派、功利派、训世派、攻击派、偏激派、纤巧派、淫秽派、热狂派、稗贩派、标语派、主义派。从徐志摩的论述看,当时“左翼”革命文学所注重的直接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相对来说功利性较强,有简单化、口号化嫌疑的作品以及情感较为狂热与低沉这两个极端的作品,都是“不健康”的。那种“有闲式”的冲淡闲适、中正平和,应该说比较接近徐志摩的“健康”了。徐志摩讽刺革命文艺“不健康”,立即遭到反击,彭康在《什么是“健康”与“尊严”——“新月的态度”底批评》中质问“健康”是谁的“健康”?彭康认为,徐志摩的观点实际上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为资产阶级说话的,“健康”与否是有阶级性的,资产阶级认为健康的无产阶级却认为不健康,无产阶级认为不健康的资产阶级却认为健康,他说:“‘折辱’了他们的‘尊严’,即是新兴的革命阶级获得了尊严,‘妨害’了他们的‘健康’,即是新兴的革命阶级增进了健康。”彭康敏锐地指出了“健康”标准的阶级性,认为不能抽象地用“健康”、“尊严”来作为评价文学作品的标准,而要从社会阶级的立场去分析作品,但从社会阶级立场分析的“健康”究竟又具有怎样的内涵,彭康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们由此看到,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健康”还是“不健康”文学观的对阵双方,即主张社会功利性、政治性的工具论文学观与主张审美独立性、非功利性的自律论文学观之间的对垒,双方互相认为对方是“不健康”的。一贯主张美是“距离”之下“情趣意象化”的朱光潜,就认为只有那种不为某种直接目的服务的艺术才是健康的,其余的都是“不健康”的,他说:“我拥护自由主义,其实就是反对压抑与摧残,无论那是在身体方面或是在精神方面。我主张每个人无牵无碍地发展他的‘性所固有’,以求达到一种健康状态。”他强调文艺有它自己独特的表现人生和怡情养性的功用,如果丢掉了这块自家园地而去替哲学、宗教或政治做“喇叭”或“应声虫”,当然是“不健康”的。在这种审美独立范式之下,朱光潜认为沈从文的作品最健康,而沈从文自己也这样认为,他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这种桃花源式的自然美、人性美、人情美就是健康,相反,那种“呐喊”与“革命”的紧密反映时局的作品则是为了“任务”,为了直接的政治目的而牺牲文艺自身的纯粹性,是口号标语式的“抗战八股”,是概念化的工具,离文学本身较远,因此“不健康”。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这种“审美主义”取向在“革命文学”看来,自然又是“不健康”的。上官筝《新英雄主义、新浪漫主义和新文学之健康的要求》说:“一切不健康的,色情的,堕落的世纪末的思想,如螺旋菌般的牢固繁殖在我们的文坛之上。另一面则是学院派的学者与为艺术而艺术的文学家,彼此筑起象牙的堡垒,在沙发上吟风弄月,漫谈风雅,哥哥妹妹,蝴蝶鸳鸯,依然是追求个人的情爱的问题,或向虚无主义中逃避,直到今日为止,这可怕的毒素仍未被彻底的清算,所以文坛之健康的要求,是至为迫切的。”在革命者看来,那些“为艺术而艺术”的“吟风弄月”、个人情怀等就是“不健康”,文学需要的是“英雄主义”的赞歌。“健康”与否实际上是审美独立论与审美工具论两种文艺范式之间的争论,在各自立场上互相攻击,“不健康”的标准具有较强的主观性。
  中国近百年来的文艺道路一直纠缠于审美工具论与审美独立论之间。在民族危亡关头,文艺被当成启蒙、革命、救亡、建设的有力工具,梁启超早年美学观就特别强调艺术的社会变革作用,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等文中,把国家中兴的希望寄托在小说家身上。郭沫若《留声机器的回音:文艺青年应取的态度的考察》也要求文艺青年做一个时代社会的“留声机器”;李初梨把文学作为“机关枪”、“追击炮”。鲁迅、郭沫若等放弃“实业救国”理想而投身文学事业,就是为了唤醒民众而“呐喊”,为了革命而“前驱”,都有明显的审美功利主义目的。周作人“人的文学”、“平民的文学”也多少有点文艺复兴时期“人的发现”的启蒙意义。随着抗战全面深入,这种审美工具主义合情合理地成为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的第一范式,审美“介入”社会革命的程度越来越深。毛泽东认为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确立了文艺从属于政治的标准。新中国成立后,以阶级斗争为纲,文学仍被看成从属于政治斗争的工具,对文艺的批判总是和对作家阶级斗争式的政治批判连在一起,文艺工具主义成了横扫一切的范式。

转贴于论文联盟 http://www.ybask.com

  一直与工具论并行的是追求“纯粹美”的理论范式。王国维强调美之为物是最纯粹的快乐,是游戏的事业,是可爱玩而不可利用者。这种审美价值取向随后不断被人提及、承袭与发展,成为20世纪中国美学的一个重要价值范式。梁启超“五四”前后开始强调审美的超越性、非功利性,强调“趣味主义”、“情感主义”、“生活的艺术化”等范畴。创造社诸君把“为艺术而艺术”奉为艺术宗旨,宗白华提出要持纯粹的唯美主义态度,追求“艺术人生观”、“艺术式的人生”、“人生的艺术化”。叶圣陶、郭绍虞、朱光潜等都大力宣扬这一“人生的艺术化”范式。“新月的态度”也是追求纯粹非功利的审美范式,要求文学远离政治,热衷于表现“普遍的人性”。梁实秋《文学与革命》坚称文学家对民众并不负什么责任与义务,坚守所谓“文学的纪律”等,都是审美主义的努力。
  审美工具论者认为审美独立论者“不健康”,相反,审美独立论者认为审美工具论者“不健康”,两者一直互相指责,在第一次文代会上,就认为中国文艺界几十年的主要论争存在于两条路线之间:一条是代表软弱的自由资产阶级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路线,一条是代表无产阶级和其他革命人民的“为人民而艺术”的路线。两条路线互指对方为“不健康”。由此,“不健康”的实质很大程度上是两种艺术范式、艺术理念之间的争论。
  新中国建立之前,文学工具论与自律论“健康”与否的争论,很大程度上还是在文学自身范围之内,还可以进行你来我往的“辩驳”。新中国建立后,政治权力直接转化为文学话语权,所有“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统统被宣判为“不健康”,工具论与独立论二者已经不容“争论”,“为艺术而艺术”已经失去“争辩”的权利,工具论文艺观成了唯一“健康”的文学观。“健康”与否成了权力的“独白”而不是“对话”。伴随着革命政治话语权的成功,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工具论文艺观话语权跟着膨胀扩张,工具论也就显得更“健康”了。而在和平建设时期,文学回归自身,审美独立论又浮出水面,沈从文、朱光潜、梁实秋、张爱玲、周作人等“不健康”作家又“复活”了,且为公众所追捧,又显得“健康”了。文学“健康”与否的此消彼长与时代的话语范式就这样密切相关,成为历史“话语权”的角力。
  二、“调子低沉”的“不健康”
  在“革命文学”看来,“不健康”的另一个主要表现就是文学作品的基调过于“低沉”、“阴暗”、“悲哀”,显示出“感伤”、“悲观”、“颓废”的底色,不能给人“排山倒海”的革命豪情与乐观向上的奋斗精神,不能给人们指出“光明的出路”与“希望的未来”,这种对作品过于“灰色阴暗”的指责,是较长一段时间内“不健康”的主要内涵。比如钱杏邨对茅盾《蚀》三部曲的评价:“在全书里是到处表现了病态,病态的人物,病态的思想,病态的行动,一切都是病态,一切都是不健全。作者客观方面所表现的思想也仍旧的不外乎悲哀与动摇。”这些创作是“病态”的“不健康”,够不上“革命”的创作,最多只具有一点“革命”的时代氛围、时代色彩。贺玉波在《茅盾创作的考察》中也说茅盾描写的恋爱心理大都带有感伤的“病态的”成分,喜欢描写带有“世纪末的颓废”思想,有一种“没落、幻灭、感伤的情调”,《蚀》全篇是浓厚的“灰色的悲哀”,这样的作品对读者只会起到不良的影响,他说:“像作者那样的阴暗,幻灭的思想,只在青年的读者中散播了退缩堕落的种子,使他们对于腐恶的社会制度无所改革。”指责其“不健康”、“病态”主要是它“灰色”、“阴暗”、“感伤”的情调。这种评论在以后各种文学史中几乎成了共识,成了一种价值模式。如田仲济、孙昌熙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认为,茅盾“所描写的只是革命运动中消极、阴暗的一面,我们听到的只是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呼号。这种浓厚的悲观色彩,减低了作品的思想意义”。北大等九院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认为“由于作者的悲观消极情绪,使得《蚀》(主要是《追求》)存在着明显的缺点。这突出地表现在对大革命失败后的形势作了悲观的、错误的估计,对小说中人物的悲观主义、个人主义思想倾向缺乏有力的批判”。在片面追求高亢昂扬的政治氛围中,这种真实描绘当时青年复杂心情的“情绪的低沉”统统被指为“不健康”的病态,被当成作品的重要“缺点”。
  按照指出“新出路”、描写“光明”的标准,许多著名作家因为不够“光明”,没有指出“出路”而遭到批评。蒋光慈就暗示鲁迅等虽然也攻击社会的不良,有时也发几声反抗呼喊,但始终在彷徨,寻不出什么“出路”,这确实是很“悲哀”的事情。钱杏邨在《死去了的阿q时代》中则露骨地责备鲁迅“消极阴暗”,说鲁迅“始终没有找到一条出路,始终的在呐喊,始终的在彷徨,始终的如一树丛生的野草不能变成一棵乔木!实在的,我们从鲁迅的创作里所能够找到的,只有过去,充其量亦不过到现在为止,是没有将来的”,认为在鲁迅那里不存一点什么“希望”了,只满口喊着“苦闷”,而不去找一条“出路”,鲁迅已走到“尽头”,再不彻底觉悟去找一条生路,是无可救济了,由此认为鲁迅完全变成了一个“落伍者”。钱杏邨以单纯的狂热和盲目否定鲁迅对中国社会的深刻观察,简单化地把鲁迅的深沉与深刻判定为“阴暗”、“无希望”、“落伍”,这种“冒进”的乐观主义是粗暴无理的。冯乃超《艺术与社会生活》也指责叶圣陶“是中华民国的一个典型的厌世家,他的笔尖只涂抹灰色的‘幻灭的悲哀’”,完全是“非革命的倾向”。他还认为鲁迅“不够革命”,“常从幽暗的酒家的楼头,醉眼陶然地眺望窗外的人生”,结果只是追悼没落的封建情绪,反映的只是社会变革期中的落伍的悲哀。“革命文学”似乎崇尚的是永不言败的“斗争”哲学,那些缠绵悱恻的情感都被看成“不健康”的病态。文学史上很多作家的缺点就在于这种“不健康”的“灰色阴暗”,比如庐隐“很灰色,很阴暗,很消沉、悲观的”;老舍《骆驼祥子》“故事的结尾太低沉了,太阴惨了”,蒋孔阳还说老舍“不仅没有给祥子找到革命的出路,甚至连最低的反抗意识,也没有暗示给他”。老舍1954年在删改《骆驼祥子》的后记里自己也说没有看到“革命的光明”,把结局写得太灰暗了;同时检讨自己没有给《月牙儿》中的女人找到“出路”,只是申冤诉苦。丁玲也自我批评说《莎菲女士的日记》、《梦珂》等作品没有找到“怎么去活的道路”,没有找到“去活的方向”,缺乏充满信心的乐观情绪。这样的批评成了一种流行范式。转贴于论文联盟 http://www.ybask.com

  一时间“灰暗”、“低沉”等成了文学的“罪过”与“禁区”,灰暗就等于消极悲观,悲观就等于没落,没落就等于不革命、不进步,就等于腐朽反动,情绪的高低竟然和特定的阶级连在一起,似乎只有资产阶级才是伤感低沉的,无产阶级则没有低沉的时候。这样一个直线链条使人们对“忧郁”、“消沉”一直以来都进行着不绝如缕的声讨,一些作家也为自己曾有的“灰暗叙事”而懊悔。巴金1977年的《一封信》就对自己解放前的“灰色叙事”做了自我批评:
  我的第一部小说的第一章是《无边的黑暗中一个灵魂的呻吟》,我最后一部长篇的最后一句又是“夜的确太冷了”。我的作品里充满了忧郁、痛苦的调子。二十年中间我写了那么多的痛苦和黑暗……我没有给读者带来光明,指明出路。我自己不断地诉苦、呼号,我不断地在黑暗中摸索,用我的痛苦折磨读者。这就是我的痛苦的经历。我对读者的确欠了一笔还不了的债,我每次回顾过去都感到内心不安。为了这个,我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受到多次的批判,我都心甘情愿。
  看来巴金真诚地为过去写了“不欢乐”、“不健康”的作品而忏悔,他说:“十七年中间我的笔底下再没有忧郁、痛苦的调子了;不管我那些文章怎样软弱无力,但字里行间也或多或少地闪耀着人民的胜利和欢乐。”巴金为自己的作品里充满了“欢乐”而自豪,好像即使是“无力”的、廉价的欢乐也比深刻的“痛苦”强,哪怕是肤浅的,只要是“欢乐”似乎就可以了。对这种唱赞歌的“欢乐叙事”,巴金是真诚地认同、接受了。我们一直把文学的“不昂扬”作为“不健康”,这种浸淫使巴金这样的作家被迫或真诚认同了,那种“论文联盟http://揭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的文学传统已经受到挑战或被放弃。
  对“欢乐”、“昂扬”的盲目追求,对所谓“消极”的指责,在当代文学批评中达到了“病态”的“不健康”程度。作品结局太“灰暗”的“不健康”的指责更随意了,“不健康”的作品受到的批评更严厉了,往往被上升到对社会主义优越性的攻击、对新社会的不满等高度,“不快乐”变成了“政治问题”。比如康濯《水滴石穿》写年轻寡妇带头搞合作化,要求入党不成反受到刁难,被批评“不该结局太灰暗”,被判定为“毒草”。杜鹏程《在和平的日子里》写很多工人在修铁路时牺牲了,被批评为“太沉重”、“太阴暗”,“血呀”、“泪呀”太多,调子不昂扬,“皱着眉头看生活”,作家因此受到长时间的批判。路翎《英雄母亲》写解放后沿海大城市一个工厂的青年团员在美蒋轰炸中为了抢救机器而牺牲,他的党员母亲对他的牺牲非常悲痛,陈企霞说:“解放了以后不应该死人,儿子被敌人炸死了,共产党员不应该那么痛苦,作品里前半部分有一个老工人不该有落后思想,这是散布悲观情绪,是歪曲了工人阶级,作者是小资产阶级,应该去长期改造。”黄秋耘感叹说:“凡是批评生活中阴暗的、不健康的、甚至是畸形的东西的文章,不管其动机如何,效果如何,大都被不公正地指责为歪曲现实、诋毁生活、诽谤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当代文学批评中,那些凡是“暴露”我们生活中缺点、阴暗面的作品,都会受到描写生活“太阴暗”、“不健康”的指责。
  人们认为,到了新社会再来大量表现悲哀、阴暗是不合时宜的,“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却是没有什么痛苦的。使他们痛苦的资本主义社会已经被历史埋葬了。工人、农民、革命知识分子全心全意创造着集体的幸福,也创造着自己的幸福。历史上还没有任何一代人民享受着这样美好的生活”,新社会是没有“痛苦”的,如果写“痛苦”、“没有出路”的灰色低沉,就把社会主义劳动人民的舒畅愉快的心情抹杀了,“反映痛苦”就是用没落的剥削阶级的“痛苦”阴暗的心情去代替工人阶级的革命的乐观主义的感情。这种“不健康”的罪名,是在盲目的政治快乐想象基础上强加给作品的,是背离生活真实的。写社会的“阴暗”被看成是给社会“抹黑”,被看成是“不健康”。即使“文革”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指责依然存在,贾平凹《商州初录》发表后,有人认为作品“调子灰暗”,把农民的“垢甲”搓下来给人看,别说为人民写作,为社会主义写作,连“进步作家”都不如。这使贾平凹当时有点胆战心惊,直到《秦腔》出版,他还有些忐忑地在后记里说会不会还有人指责他“调子灰暗”。
  本来社会就是光明与黑暗的统一,我们却宁愿闭着眼睛说只有光明,这当然是自欺欺人;本来人的感情是丰富的,会有欢乐,也有伤感,没有单一的情感,社会本身也是欢乐与痛苦同在的,但现在却只允许有“排山倒海”、“史诗般”的“革命乐观主义”,把人的感情简单化,也就使人的感情变得不健全甚至畸形了,违背了感情自身的规律,这是强迫人们挤出“笑脸”的扭曲,感情被政治化了。要求文学只表现“光明”、“欢乐”,违背了文学自身的规律,只能是一厢情愿的扭曲。人们为什么如此惧怕“灰色”、“消极”、“悲观”呢?我们固然需要“正面”、“光明”的东西来鼓舞士气,但更是一种政治的需要,是政治的“大好局面”通过权力话语对文学提出的要求。这有其合理的一面,但也有不自信的一面、自欺欺人的一面、违反生活真实的一面。同时,这种强行缀上的“光明的尾巴”,也使文学口号化、概念化、公式化,丧失了反映生活的深刻性、广泛性与艺术性。
  三、“低级趣味”的“不健康”
  在中国文学中被看作“不健康”的另一重要内容,是追求感官快乐的“小市民低级趣味”的通俗文学、武侠文学、言情文学等。这种以感官享乐为主要内容的“趣味文学”,在中国现代批评史上一直难有正当的“名份”与地位,一直受到轻视与批判,与“庸俗”、“低俗”、“不健康”等纠缠在一起,其合理价值被长期压抑。如“鸳鸯蝴蝶派”就一直受到新文学主将们的攻击,认为它们只是现代恶趣味的代表,周作人说:“《礼拜六》派(包括上海所有定期通俗刊物)的对于中国国民的毒害是趣味的恶化。如退一步说,这个责任也可以推给经济制度和旧教育去,因为他们把恶趣味拿去卖钱。”武侠、言情等通俗文学被看成是小市民的“迷魂汤”,在新文学看来,将文艺当作高兴时的游戏或失意时的消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文学是一种工作,是于人生很切要的一种工作。而那些“不健康”的趣味文学则被认为思想简单,艺术性差,没有社会重大意义,只是追逐商业利益、感官快适的游戏之作。正如鲁迅所讽刺的,尽是什么“梦”、“魂”、“影”、“泪”,什么“外史”、“趣史”、“秽史”、“秘史”,什么“黑幕”、“现形”,什么“噫嘻卿卿我我”、“呜呼燕燕莺莺”之类,很难有什么严肃重大的使命,所以是“不健康”的。在这种形势下,张资平那些三角恋爱故事、王度庐那些武侠小说传奇以及一些肉体接触与恋爱的描写等,自然都被看作“不健康”或“色情”。康濯《水滴石穿》写了一个年轻寡妇的爱情,批评者认为:“不该写那么多爱情,无非是年轻的寡妇想男人,写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在“革命”、“救亡”等宏大叙事面前,爱情描写被看成一些无聊的小市民的低级趣味,这是对感情的异化与错误认识。

转贴于论文联盟 http://www.ybask.com

  小市民的追求就是“不健康”的。小市民的不健康,表现为“有闲性”、“消遣性”、“不严肃性”、“无理想性”、“不重大性”、“脱离时代性”、“庸俗性”、“沉迷性”、“个体性”等。茅盾《论低级趣味》说:“低级趣味的构成原子是油滑,浮薄,有时或许加点儿险诈,卑鄙。”丁玲说:“什么是小市民低级趣味?就是他们喜欢把一切严肃的问题,都给它趣味化,一切严肃的、政治的、思想的问题,都被他们在轻轻松松嬉皮笑脸中取消了。”那种“不严肃”的“游戏态度”、“消闲目的”,成了人们界定“低级趣味”的主要元素。中国主流文艺最讲究的是“严肃”,最害怕的是“不严肃”,把“有闲”视为“二流子”,只有“无闲”才是光荣的,对“消闲娱乐”作品的负面评价也就自然而然了,这成了一种共识性的“集体无意识”。这样,文学的“趣味”变成了“低级趣味”,同时等于“有闲阶级”,自然也就“不健康”了。娱乐享受一直被看成“玩物丧志”,而文学则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内涵被单一化、工具化并因此被狭隘化。较长一段时间,娱乐、消费、享受一直是否定性价值,被更“崇高”的目的所遮蔽,那些追求视听愉悦的、“趣味主义”的文学就被等同于不健康的“低级趣味”,被认为没有什么价值,不能进入文学史,如果进入文学史,那也只是作为“反面教材”。这说明,感官、身体的价值一直以来没有得到正确的认识与认同,我们的文学艺术缺乏一种“娱乐精神”,过于“严肃”与沉重。
  之所以判定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小市民趣味“不健康”,主要原因有二:一是知识分子以自我“高雅”趣味为标准,判定与之不符的小市民趣味为不健康;二是社会政治话语权以社会集体、革命的“重大使命”为标准,判定追求个人享乐的小市民不健康。当然,小市民趣味中确实有短视、狭隘、自私以及只顾眼前享受的消费主义的缺点,一些通俗作品确实艺术性上相对比较粗糙,武侠小说等一直存在着“在追求趣味与追求品位之间难以兼顾的矛盾纠结,这种矛盾一直持续下去,贯穿了中国现代武侠小说的始终”。对于小市民趣味长久的轻视与讨伐,很大程度上也存在着“偏见”。因为把大众日常生活的感官愉悦统统斥为“不健康”的低级趣味,用高度集中的政治话语代替个体感受,把大众日常感官生活严肃化、政治化,剥夺了大众追求个体愉悦享受的权利,让艺术在任何时刻都背负直接教化的功能,都严肃如铁,狭隘化了文艺功能,存在着一定的偏见,同时也是一种话语霸权的建构。
  四、“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不健康”
  “不健康”的另一个重要内涵是“小资产阶级的个人情调”、“小资产阶级的个人温情”。
  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一切不好的品质似乎都是小资产阶级的专利。冯雪峰说:“一切鸟儿到晚上总都要回到窝里过夜,所以把我们文艺上的一切缺点和不良倾向都归因于小资产阶级的观点,我想总不会错的。”小资产阶级似乎集合了一切“不健康”的缺点之大成,范文澜《论王实味同志的思想意识》说:“王实味集合了小资产阶级一切劣根性之大成。所有散漫、动摇、不能坚忍、不能团结、不能整齐动作、个人自私自利主义、个人英雄主义、风头主义、平均主义、自由主义、极端民主主义、流氓无产阶级与破产农民的破坏性、小气病、急性病等等劣根性,王实味同志意识中各色俱全,应有尽有。”从政治素质到个人修养,从人生理想到个人性格,小资产阶级成了一切“不健康”的代名词,其典型表现是“个人主义”,是总不能忘记描写个人感情、爱情、人情、人性等。《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独步海滨,有兴致去欣赏大海,在海滩上捡贝壳,这种“浪漫情调”就被批判为“孤芳自赏”而“不与工农结合”,是表现了浓厚的个人主义思想的“不健康”,受到了严肃批判。《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只靠一个单枪匹马的青年“英雄战士”闯入组织部来揭示我们的官僚主义,这是自命清高“脱离集体”,是典型的个人主义“英雄战斗”,自然也受到了批判。而在《本报内部消息》中,好像整个组织都有问题,只有那个黄佳英个人是清醒的,这都是“美化个人”、“夸大个人”而“歪曲”现实的叙述。小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叙述是当时的大敌,脱离集体,脱离群众,不走群众路线而沉溺于“个人奋斗”,这是小资产阶级的特点,是“不健康”的。中宣部副部长周扬说:“个人主义,在社会主义社会,是万恶之源。”个人主义不仅“不健康”,而且是严重的“病”和“罪”。
  与“个人主义”紧密相连的小资产阶级特性,是总要写个人的温情、个人的情调等“不健康”的东西。邓友梅《在悬崖上》中的“我”渴望“有诗意”的生活;《我们夫妇之间》中的李克一听到爵士音乐就放松了;《海河边上》把恋爱描写成生活里主要的东西;《女工赵梅英》为了个人多拿钱才当“积极分子”;《洼地上的战役》中的班长对朝鲜姑娘金圣姬竟然“心里也还是一种模模糊糊的他也说不出来的感情”,无产阶级战士竟然也还有什么“慌乱甜蜜的感情”;《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要“听美丽的意大利随想曲”,“嗅槐花的香气”;周立波的《铁门里》感叹青春易逝,“漂浮在感情的海里,失去了一向的坚强”;这些都被认为是“不健康”的小资产阶级式的“个人温情主义”、小资产阶级的“个人享乐主义”、资产阶级的“个人唯心主义”,受到激烈的批判。
  在这种标准下,“个人”与“情感”这两个文学基本元素被抽离了,个人之情的咏叹都成了“不健康”的,不敢写情,文学陷入了干巴巴的概念化、公式化叙事之中,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人被分为敌、我两个阶级,文学也分为敌、我两个阶级,简单化的阶级论代替一切,“集体”、“阶级”、“国家”等“宏大叙事”淹没、代替了“个人”的微观叙事,把人异化成某个“任务”的工具,把个人的温情说成是小资产阶级的特产,似乎无产阶级只有“同志爱”、“阶级恨”而没有个人的复杂感情,坏人绝对坏,好人绝对好,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共通性,这是人性的倒退,是文学的倒退。这时候所谓“不健康”,是政治话语权之下强加给他人的“异化”,是政治话语权在文学领域内的对应与转化基础上话语权的“认定”。
  五、“形式主义”的“不健康”
  “不健康”的重要内涵还有“形式主义”的追求。在“政治标准第一”的要求下,文学批评成了“思想批评”、“政治定性”。默涵《从何着眼》说:“所谓批评,主要的应该是思想批评。”作品的艺术价值必须“附丽于政治的价值”,一个缺乏政治价值或政治价值很差的作品,单是艺术好是无意义的;相反,一个对当前政治斗争有重大意义的作品,即使艺术上差一点,也是有价值的。如果政治上反动,艺术性愈强,其毒害愈大。即使“艺术性”差一点没有关系,只要政治上“过硬”,还是好作品。这就在无形之中将思想性和艺术性对立起来。那些在艺术形式上追新逐奇、刻意翻新的作品,往往就被看成内容空虚、思想境界不高的“不健康”作品,特别是“现代主义”的形式追求就更“不健康”了。对新月派、象征主义等的评价,都是因为形式上的追求而受到批评。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认为徐志摩、饶孟侃、陈梦家、方韦德等新月派诗人,在诗歌创作上表现了“病态”甚至“反动”的意识:“为追求形式格律的完美,而竞尚雕琢,复以形式至上主义来掩饰那内容的空虚纤弱,以迷惑读者的感觉,所发生的影响是很坏的。”新月派诗歌极其注重形式格律,追求音乐美、建筑美、绘画美,这种形式上美的追求一概被斥为“形式主义”的“雕琢”,形式自身被看成毫无价值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似乎只要注重形式,内容就必然“空虚”,二者不能兼得。王瑶说徐志摩的诗“章法整饬,音节铿锵,形式富于变化”,似乎是赞美,但他接下来说“内容极空虚”,似乎形式越美就越具有迷惑性,对内容就越不利,形式也就越没有价值。所以,注重文艺形式的倾向一直被认为是坏的,甚至是政治意义上的“反动”。丁易《中国现代文学史略》说沈从文追求的是“没落资产阶级文学”的技巧,企图通过这些技巧麻痹读者,达到传播“低级趣味”的目的,这里似乎追求形式是资产阶级的专利,“朴实”的无产阶级好像不需要任何形式。“形式”在一段时间里一直是“不健康”的文学追求,内容和形式简单化的二元对立,使得文艺形式本身的价值被看轻了。转贴于论文联盟 http://www.ybask.com

  西方现代主义技法更是一概被认为晦涩难懂,被看作典型的形式主义,是西方颓废腐朽资产阶级的特产。王瑶说:“施蛰存等人的现代派诗歌,受资产阶级没落期的所谓法国象征主义的影响很深,以为诗只表现一种情绪,甚至以人家看不懂为妙;这种荒谬的主张也曾在中国发生过相当的影响,客观上起了使人逃避现实的麻痹作用,影响是很坏的。”戴望舒认为诗是一种“吞吞吐吐的东西”,动机在于表现自己跟隐藏自己之间,王瑶据此说“他的作诗态度是很不健康的”,把戴望舒划人形式主义行列进行批判。那些强调形式自身价值的艺术作品与艺术理论,往往被看成是“形式主义”,好像是“不务正业”,而形式主义又是有闲资产阶级的专利,艺术的形式问题就变成了政治问题,人们不敢公开进行艺术形式的创新,认为追求形式是可耻的。
  很长一段时间,强调政治标准第一、思想性第一,即使艺术性差一点也没有关系。作家有“革命作家”与“不革命”作家之分,却没有艺术性作家与非艺术性作家之分。“不革命”的理论家往往因人废言,比如胡适“文学改良”论的“八事”与“国语的文学”,因为是“五四”文学革命的开启者而不得不提,但因为胡适是资产阶级的腐朽人物,他的主张全部被贴上“形式主义”标签,被当成“不健康”的文学追求。这种政治化、阶级论的“形式观”把凡是追求形式的艺术都指为资产阶级“不健康”的文艺观,过分贬低文学形式的价值,这使我们把形式看成了一种否定性价值,不注重艺术形式的追求与创新,影响了我们对艺术技巧的探索,导致作品艺术形式单一粗糙,作品概念化、公式化盛行,阻碍了文艺的进步,不利于文艺的发展。
  六、“健康”批评的回归
  “不健康”曾经是中国文艺批评中最重要的“否定性”标准,其杀伤力很强,这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字眼,我们可以从《苦恋》批判事件中管窥一斑。1981年初文艺界展开了对《苦恋》的批评,《解放军日报》发表《一部违反四项基本原则的作品》等文章,指其“散布了一种背离社会主义祖国的情绪”,“否定四项基本原则”等。顾骧在周扬授意下,写了《开展健全的文艺评论》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对当时一些过“左”的做法进行批评,避免了刚刚有点起色的文艺批评再次陷入政治风暴之中。此文经周扬审阅时,周扬将原题《开展“健康”的文艺评论》的“健康”改为“健全”,避免刺耳。这令顾骧极为佩服。在经历了无数政治风暴式的文艺批评之后,周扬将“健康”改为“健全”,看似一字之差,却是无数血泪换来的经验,也可见“不健康”一词的否定力量与政治敏感。“不健康”作为一个文学批评标准,往往有政治意味,曾像大棒一样挥来挥去,很多作品因此长期处在“负面价值”黑名单上,即使这些作品在社会上产生过很大影响,被时人所称道,也会因为主流意识形态认定的“感情不健康”而被正统文学史所否定。比如戴望舒《雨巷》等,臧克家1955年编选《中国新诗选》时,就认为“感情不健康,思想性较弱”而不予选人。
  那么,判定“不健康”的标准究竟是什么?谁有权来判定一部作品“不健康”?这些问题却被遮蔽了。从本文分析的“使用史”看,“不健康”的内涵实际上各有侧重,具有特定时代的历史印记,使用时为我所用,安在别人头上具有一定的主观武断性,且有很强的政治意味,往往是政治话语权在文学领域的简单对应,是一种政治话语权的文学转化,其使用“效果”负面影响较多。在平等争论时,还有可能是两种不同艺术观念的交锋,而当一方处在政治话语强力背景中时,“不健康”就直接通过政治力量将另一方置于死地,不容对方“上诉”。它不是通过文学生态系统自身循环而淘洗出来的“不健康”,它是政治话语权之下的“认定”,如指责作品是“小资产阶级不健康”,这时的文学评论已不再是平等“对话”,而变成了“独断论”了。正因“不健康”一词在中国具有敏感的政治杀伤力,其内涵又不确定,所以在文学评论中,应该避免动不动就政治运动式地说文学作品“不健康”,应该慎用“不健康”一词来指责作品,特别是慎用文学生态自身循环以外的诸如政治强力等要素来审定一部文学作品“不健康”,不应轻易以“医生”自居武断判定别人有病,以便进行更“健康”的文学对话与评论。每一种文学批评的视角都有一定限度,不管是审美的还是政治的、教化的还是娱乐的,都应有“多元”的包容开放态度来接纳,而不是以真理唯一占有者的架势宣判别人“不健康”而自己永远“健康”。这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实际。但对文学系统自身内部发起的对当前文学色情、暴力、无聊等“不健康”内容的批评,则是完全应该的、健康的。我们所说的慎用“不健康”,是指不按文学自身规律而按文学以外的其他强力来教条化指责文学“不健康”。转贴于论文联盟 http://www.ybask.com
  • 上一篇文学论文:
  • 下一篇文学论文:
  •  作者:寇鹏程 [标签: 中国 文学 文学 话语分析 文学 文学 ]
    姓 名: *
    E-mail:
    评 分: 1分 2分 3分 4分 5分
    评论内容:
    发表评论请遵守中国各项有关法律法规,评论内容只代表网友个人观点,与本网站立场无关。
    浅谈中国现代文学教学中科学思维方法的缺失…
    作为一种现代性建制的中国现代文学
    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儿童视角问题分析
    对中国现代文学传统进行性别意识反思的必要…
    我国现代文学中的自然精神取向
    中国现代文学现代性语境中的自然精神选择及…
    基于“活动”的留学生本科《中国现代文学》…
    浅谈汉语国际教育专业“中国古代文学课”的…
    提高中国古代文学教学效果之刍议
    关于中国古代文学教学的困境及思考
    中国古代文学的大众化问题
    中国古代文学表现论与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文…
    | 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 联系我们 | 网站地图 | 手机版 | 论文发表

    Copyright 2006-2013 © 毕业论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 

     [中国免费论文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