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侯敏

　　众所周知，东亚作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经济区域，在世界经贸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近年来，东亚各国为了消除彼此间的贸易障碍，热衷于签订各种双边或多边的自由贸易协议—fta，一时间，类似协议的数量激增，且相互重叠、错综复杂。这引起了众多学者的激烈讨论，有人将这一现象称之为“noodle bowl”（面婉效应）。名目繁多的fta真地促进了东亚自由贸易的发展吗？现有的政策制定者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各种fta的作用，且减少其应用成本，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本文介绍了东亚地区存在的fta和东亚各国执行fta的利用效率，分析了各国fta利用率普遍较低的原因，最后就如何更好地发挥fta的作用，提出了个人的见解。
　　一、东亚fta 的发展现状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东亚各国开始将签订双边或多边fta作为一种重要的贸易政策工具。2000年，东亚地区生效的fta共有3个，包括东盟自由贸易区，有10个处于不同的准备阶段。10年后的今天，东亚fta的数量增长了10倍还多。东亚在全球的fta活动中已经走在了前列，目前正式生效的有45个，还有84个准备生效，其中绝大多数的fta都是与东亚区域外的国家签订的。
 　　在所有参与fta活动的国家中，经济实力越强的国家参与的越多。其中，日本已经生效的fta有11个，中国10个，韩国6个。且这三个国家正处于准备阶段，即将生效的fta有39个之多。相对于东北亚的经济大国，东南亚的多数小国并不热衷于签订各种fta协议，只是在近几年才通过东盟联合行动，参与到fta活动中来。wwW.11665.COm东盟的“10+3”计划正稳步推进，其中中国东盟自贸区已于2010年1月1日正式建成。东盟—澳新fta、东盟—印度fta都已经正式生效。
 　　目前，东亚地区的fta建设已经形成了轮轴-轮辐模式。这种模式的发展是由各国的经济发展规模、人均收入水平、经济地理因素，以及跨国公司的生产网络布局决定的。通常，经济实力最强、开放程度最高、在区域生产网络中居于核心地位的国家就是fta中的轮轴，其周边相对落后保守、在生产网络中处于从属或支持地位的国家就是轮辐。它们都以本国为核心，积极发展与周边国家的自由经贸关系，促进彼此的生产和贸易，形成轮轴-轮辐效应。我们在这里分别以东北亚的中国和东南亚的新加坡为例加以说明。
 　　中国参与fta活动是为了促进其产品出口、扩大对外投资、巩固其作为全球生产网络区域核心的地位。中国当前被称为“世界工厂”，是世界生产分工网络中的加工装配中心，中国经济和贸易的快速发展得益于此。2009年，中国出口额占世界出口的9.6%，成为第一大出口国，进口额占世界进口的7.9%，是世界第二大进口国，这一成绩的取得得益于中国近年来签订诸多的区域性fta。中国与东盟自由贸易区已于2010年1月1日正式建成，实现了货物贸易零关税，而双边服务协议和投资协议的实施也正在稳步推进。此外，中国与香港、澳门签订了《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与智利、巴基斯坦签订了双边fta。中国还是亚太贸易协定的成员国。2008年，中国分别与新加坡和新西兰签订了双边fta，2009年与秘鲁签订了fta，2013年又与瑞士签订了fta。
 　　新加坡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已经成为东南亚最具活力和最开放的经济体。它拥有达到世界水平的基础设施和物流系统，许多顶尖跨国公司都将地区总部设在那里。长期以来，新加坡一直希望寻求进入海外市场的途径，尤其是在服务和投资领域，与其他国家签订fta为其提供了这样的机会。新加坡是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创始国之一，除了作为asean的成员国与其他成员联合行动外，它还单独与亚太的许多经济大国签订了诸多双边fta。其fta伙伴国包括中国、印度、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美国。美新fta早在2004年就已启动，这是美国在亚洲签署的第一个双边fta。 [论文网]
 　　此外，东盟作为重要的区域力量也不能被忽视。它是东亚历史最悠久、也是最大的区域性合作组织，在区域性生产分工网络中，它是重要的轮轴，通过签订一系列的fta，将其成员国与东亚其他国家联系在一起，促进彼此间的经贸往来。目前已经生效的有东盟与中日韩的“10+3”，东盟分别与澳新和印度签订的双边fta.。东盟还正在考虑与欧盟签订双边fta。
 　　二、东亚各国fta的利用效率
　　理论上讲，设计合理的fta能保障国与国之间贸易和投资的顺利进行。但是，东亚数量众多的、复杂的、相互重叠的fta却让参与国越来越难以驾驭，这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国际贸易。
 　　因为东亚经济体都是东亚生产网络的一部分，它们彼此高度依赖，通过这种生产网络，生产链条中的每一节都在最有效率的某个经济体中加工生产，在此过程中，各国之间生产分配和贸易机制的运行是顺畅的。但是，伴随着各国双边fta盛行（每个国家都试图实现自己国别利益的最大化，却往往损害了东亚的整体利益），这一顺畅的运行机制遭到了破坏，各种fta表现出整体的无序性。花样繁多的贸易规则，如原产地原则，各行其是的贸易自由化安排（即不同的fta有不同的关税减让时间表、不同的市场准入范围等），这可能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如增加企业交易成本和时间成本、扭曲企业效率和区域fdi、导致贸易不对称并引发贸易保护，最终可能会阻碍东亚各经济体间的生产网络的正常运行。巴格瓦蒂将这一现象称之为fta的“意大利面碗”效应，而“面碗”效应带来的就是东亚fta的利用效率不高。
 　　fta的利用是指fta成员国的出口企业利用本国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的优惠政策促进出口的行为。学术界对于fta利用率没有一个统一明确的定义和计算方法，有的学者将fta优惠项目下的贸易价值占本国贸易总值的比例视为fta的利用率；有人将利用原产地规则和优惠关税率促进出口的厂商数量占所有厂商的比例视为fta利用率。
 　　本文所用到的东亚各国fta利用率的数据来自于亚洲开发银行（asia development bank ，adb）的调研报告。adb 2007-2008年对中国、日本、韩国、新加坡、泰国、菲律宾六国841家企业问卷调查，并从两个角度评估了东亚各国fta的利用效率：第一，它计算了利用或有意向利用本国fta的企业数量占所有企业的比例；第二，它计算了各国fta优惠政策下的出口价值占本国总出口价值的比例；最后，将上述计算结果进行了加权平均。统计结果显示，东亚各国fta的平均利用率为26%左右，另有25%的受访企业正在计划利用这些优惠企业，具体到各个国家，则有不同，详见表1。

　　从表1可看出，目前中国是fta利用效率最高的国家，其次是日本，韩、菲、泰、新差距不大。而计划使用fta优惠的企业中，中国最多，韩国次之，日本又次之。这说明东北亚的三大经济体在利用自由贸易协定作为拓展贸易往来的手段方面具有

明显优势。中国对自由贸易协定的利用水平较高可归因于中国正积极兴建新的并扩建已有的生产网络，而这需要在整个地区形成一个资源渠道。日本在利用和规划利用自由贸易协定方面也具有较高水平，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存在制造业巨型企业，它们是地区生产网络的重要阵地；二是私营企业行业协会网络和公共贸易支持制度为企业熟悉自由贸易协定的优惠政策提供了服务。韩国2004年才签订了首个自由贸易协定，fta利用活动发展相对迟缓。
 　　在中国企业利用的众多fta 中，“中国-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的利用效率最高，有65.7%的受访企业利用了该协议的优惠政策促进出口；“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的利用率也较高，为46.1%；之后是“中国-智利fta”，32.4%的企业利用了该协议的优惠政策。受访企业对各个fta利用率的不同反映了各国市场对中国出口企业的重要性的不同，其中，东盟市场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出来，香港作为内地长期的贸易伙伴仍然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与中国相比，东南亚各国fta的利用效率相对偏低。其中，泰国在利用自由贸易协定方面发展较快，虽然实际利用率只有24.9%，但计划利用率却高达45.7%；而菲律宾和新加坡企业的意愿却没那么强烈，这与菲、新、泰三国不同的产业发展现状有关。泰国是东盟汽车生产基地，汽车产量占东南亚地区总产量的40%，享有“东南亚底特律”之称，因此，泰国政府将fta作为其贸易政策工具之一；而菲律宾的出口集中在电子产品、服装、家具等产品上，这些产品在出口过程中已经享受了非常优惠的关税税率，如发达国家给予菲律宾的普惠制优惠；新加坡则完全不需要利用自由贸易协定，因为它具有开放的贸易体系和低关税待遇。很多企业感觉现在享用的关税率已经非常低，即便再花费精力和成本利用fta，所获得的关税优惠也很有限，不值得做。
 　　三、东亚各国企业利用fta的障碍
　　（一）信息不畅，企业对fta缺乏了解
　　东亚多数双边fta，包括中国所有的双边fta签署时间都不算长，例如，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fta——“中国-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仅实施五年（从2005年7月实施《货物协议》开始）。很多企业对本国签订的fta缺乏了解，这一情况在adb的问卷调查中有所体现。中国、韩国、菲律宾各有45%、34%和70%的被调查企业都不太清楚本国fta特惠关税的具体情况。信息与知识缺失必然导致fta利用率低。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fta知识的普及和推广，企业对fta条款的认知会越来越全面，利用率可能会上升。
 　　（二）fta关税优惠空间有限
　　在adb的调查中，中韩各有14%和36%的企业明确表示fta能带来的关税优惠空间太小，这与东亚地区的生产水平与贸易现状有关。东亚多数国家都是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工业化国家，生产与出口的产品以电子产品、零部件和半成品为主，这些产品早已享受到普通最惠国关税税率，甚至部分商品已经实现零关税，而各国fta的特惠关税与最惠国关税税率相差不大，这对出口企业的吸引力就大大减弱了。事实上，随着特惠关税与最惠国关税的差距幅度在不同税号商品间的增大，不同商品对fta的利用率会随着关税差幅加大而逐步提高。
 　　（三）复杂多样的原产地规则
　　adb调查显示，过多的fta所带来的复杂多样的roos （原产地规则）对很多企业来说已经成为一种负担，当然，这在各个国家表现不同，如表1所示。新加坡和日本的企业最讨厌多重roos，菲律宾和泰国次之，中国企业对此反应最小，这与各国的工业结构及fta的应用发展策略有关。但不可否认，当企业面对复杂多样的原产地证，会大大增加其管理的时间成本及贸易成本。以日本为例，日本贸易振兴机构 （2006）调查显示，在97个正在利用和准备利用东亚fta的日本跨国公司中，大约30%感到不同的原产地规则增加了其贸易成本和复杂程度：一是获取原产地证明的程序更复杂；二是根据不同的原产地规则改变生产过程，增加了产出的成本，费时又费力。此外，东亚地区多为发展中国家，fta原产地规则的管理制度上相对缺乏透明度和可预见性，相关政府机构办事效率低，协调能力差，这进一步加大了企业利用fta的难度。
 　　四、东亚fta提高利用效率要解决的问题
　　虽然由于各种原因，很多企业尚未利用双边fta的关税优惠，但不能否认，fta的广泛应用的确能对东亚区域贸易起到有效的促进作用。亚洲开发银行曾对东亚十五国的贸易数据作过统计，分别计算每个国家2000年和2008年与其fta伙伴的贸易量占其当年贸易总量的比重。结果显示，2000到2008年间，所有国家与其fta伙伴的贸易额比重都提高了，东亚的主要国家韩国、日本和中国几乎翻了两番，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也取得了明显的增长。2008年，韩国与fta伙伴的贸易比重为其当年贸易额的44%， 中国为25%， 印度为23%， 日本为11%，文莱和老挝均超过75%，新加坡、马来西亚和缅甸都超过 50%。这说明各国对fta的依赖日益加深，fta在两国的经贸往来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经济大国如中、日、韩，通过签订fta，努力实现其地区甚至全球的贸易战略；经济小国如东盟各国，通过加入fta，扩大贸易市场，积极参与东亚生产网络的分工。fta所倡导的贸易与投资自由化已经成为深化国际分工、完善区域生产网络的有效手段。因此，展望未来，东亚的fta仍会蓬勃发展，国与国之间的合作范围也会越来越大。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fta发展过程中存在的种种问题，尤其对于如何提高fta的使用效率，我认为要解决好以下问题：
 　　（一）简化原产地规则
　　复杂的多重原产地规则已经严重阻碍了企业利用fta。未来，东亚各国应通过协调，对重叠fta的多重原产地规则进行简化和统一，尽量减少原产地规则使用的复杂性，降低企业使用过程中的时间和生产成本耗费。或者如北美自贸区的“trusted trader program”的原产地规则，即要求符合条件的原产地证申请者自己证明其产品的原产地。

　　（二）加强fta规则知识的培训
　　虽然东亚已经陷入fta的“意大利面碗”中，但吃面的人——企业似乎对这碗面知之甚少，更谈不上利用了。因此，各国政府应大力加强对fta知识的普及，最好将本国签订的每一个双边或多边fta的主要内容通过经贸知识普及册的形式向大家宣传，使企业都能了解出口过程中可享受的关税优惠、申请roos之类的贸易文件的具体程序。民间的商会、行业协会也应该配合政府加大对fta的宣传，帮助本行业的企业了解fta，学会利用fta。
 　　（三）达成范围更广的区域性自由贸易协议
　　在中长期，将多重fta发展成一个范围更广的区域性贸易协议将有助于东亚地区经济环境的改善，甚至有助于打破多哈回合的僵局。一方面，可以巩固过量的双边或多边fta已经取得的成绩，撷取百家fta之长，兼容并包，形成地区fta的样板工程；另一方面，可以有效地减少“意大利面碗”效应的影响，充分地发挥fta的作用。当然，这需要东亚各国政府的通力合作。目前，

最有希望的发展路径是以东盟的诸多双边fta为基础，逐步建立东亚自由贸易区。东盟当前的双边fta活动可以简单地用“10+6”来概括，在此基础上构建有效的区域合作机制是各国共同的心声。
 　　（四）弥合东亚各国政治上的分歧
　　东亚复杂的政治经济形势使得区域合作进一步深化异常困难，最大的问题就是“主导权”问题。日本作为东亚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对“主导权”的意愿最强烈，可历史原因决定其无法扮演东亚领导者的角色。《星洲日报》文章指出，“一个外交无策、与邻为恶的历史侏儒，又有什么资格来领导亚洲呢？一个整天公然伤害其他国家人民感情的国家，又如何能在东亚扮演主导的角色？”东盟虽然也想取得主导权，但不可否认，东亚经济的重心一边倒地居于东北亚，中日韩三国的gdp合计已达7万多亿美元之巨，占到世界的16%，人口则接近全球的四分之一，这些均非东盟可比。所以，经济大国能甘心情愿接受东盟的领导吗？因此，在东亚，要实现全面的自由贸易还有待时日，这需要东亚各国相互协作与彼此包容。
 　　总之，如何整合东亚的区域资源，形成畅通无阻的东亚大市场，让各国产业规模经济的效益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促进技术转移和升级、减少区域增长的不平衡，是未来东亚各国需要共5同面对的课题。
 　　注释：
　　①“noodle bowl”：通常被翻译成“面婉效应”，用来形容过多的fta的复杂与重叠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②轮轴-轮辐模式是一种用来描述区域自由贸易协定的说法。即当一国（区域）与多个国家（区域）缔结区域自由贸易协定时，该国（区域）就像轮轴，与此缔结协定的其他国家就像轮辐。这些相互重叠的自由贸易协定都不是以最惠国待遇原则为基础，而是强调贸易政策的对等性，因而就存在着歧视。这种歧视增加了区域集团与其他国家或集团之间的对抗性，容易导致贸易自由化进程的不平衡和不稳定。
 　　③“10+6”即东盟分别与中、日、韩、印、澳新签署了双边自由贸易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