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赛珍珠是提倡女性解放的先驱之一，也是美国历史上颇有争议的女性主义作家。她的女性主义意识孕育于不同寻常的家庭，长于美国求学阶段，开花结果于中国的文化大背景下，与西方女性主义存在一定的差异。文章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审视她的主要作品，探析她的女性世界观。
　　[关键词]赛珍珠；女性主义；女性意识发展；女性世界观
　　
　　赛珍珠(pearl s buck)是一位与中国有着不解之缘的美国女作家。她在华近40年，长期和中国人民生活在一起，感受他们的酸甜苦辣，体会中国社会的变迁。她写有《大地》三部曲、《母亲》《东风·西风》《闺阁》《战斗的天使》等中国题材的著名作品。1938年因《大地》三部曲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赛珍珠是一位坚定的女性主义作家，她一生关注妇女，对男权文化下的妇女命运始终保持敏感。本文结合她的这几部主要作品分析她的女性主义立场及她对中国女性的不解情怀。
　　
　　一、赛珍珠的女性主义立场
　　
　　(一)女性主义世界观的成因
　　赛珍珠女性主义意识的萌芽来源于她不寻常的童年经历，特别是源于她对父母生活的记忆。赛珍珠的父亲一生狂热于在华进行基督教的传教，他满脑子装满了女人从属于男人的圣保罗教义。在赛珍珠描述父亲的传记《战斗的天使》中回忆道，在父亲眼里，“他的女人和女儿的存在跟他的事业相比，跟他的工作相比，跟他的教义相比是微不足道的”。赛珍珠的父亲对女人非常轻视，对妻儿在现实生活中承受的痛苦默然冷淡。赛珍珠的母亲因背井离乡、病魔缠身而痛苦万分。www.11665.com更甚者，她的四个孩子因居无定所和亚洲的热带病相继天亡，所有这一切给她造成了终生的创伤。赛珍珠后来回忆道，传教士生活的困苦与牺牲主要是由她们的妻子承受的。可以说，赛珍珠的童年不幸地充斥着父亲的性别歧视和厌女症的折磨和痛苦。这在她幼小的心灵种下了摆脱父权统治，寻求独立自由的种子。母亲情感枯竭的婚姻和流落异乡的生活也给赛珍珠一个悲剧性的例证，它说明女性屈于压迫所付出的代价。
　　赛珍珠女性主义意识的成长、发展源于她在美国求学阶段。在弗吉尼亚州的伦梅女院，赛珍珠平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因性别而被贬低，反而受到了鼓励。赛珍珠看到这里的女性作出的选择完全有别于自己的母亲和传教士妻子们的忍辱负重或默默抗争。她们将自己看作独立的代理人，她们珍视自己的才能，认为她们个人的需求是合理合法的。在当时，包括伦梅女院在内的大多数美国女子学院十分强调女生将眼光放到家庭之外，寻找能证明她们社会价值的工作，寻找能拓展她们效用的途径。与此同时，美国的女性主义运动也走在别国的前面，在伦梅学院，许多知名政界女性活动家被邀请来作报告，让她们征集新的支持者。这为后来赛珍珠从事女性主义活动留下了伏笔。总之，在美国求学的生活，使赛珍珠重新认识到作为一名女性在家庭、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使她有幸看到了男女关系中公正和温情的一面，从而激励她以积极的方式摆脱男权文化的压抑和限制。这一切对她女性主义思想发展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
　　
　　(二)女性主义立场
　　与女性主义思想发展相伴而生的是她的女性主义创作意识的形成，而赛珍珠女性主义创作得益于中国文化和她在中国生活的经历。1914年从美国回到中国后的赛珍珠目睹着中国妇女的悲惨命运，更深刻地了解到中国男权制下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的价值观。与同时代的西方姐妹相比，中国女性根本没有独立人格，她们被幽禁在家庭这个束缚女性的小天地里，默默地生、默默地死。她们能做的也只是忍让、哀怨，忍受她们的悲苦。此时。在赛珍珠的灵魂深处，追求男女平权，追求个人价值和社会效用的女性主义意识早已扎下了根。加之，中国对待女性的态度和恶行给她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她先后写下了以中国文化为主题的知名著作《大地》《儿子》《分家》《母亲》《东风·西风》《闺阁》等。这些文本所体现出的女性形象正是她女性意识的折射，从中我们总结出赛珍珠女性主义立场的三个特点：
　　1　肯定女性力量
　　《大地》中的阿兰一生任劳任怨，担当着女仆、妻子、母亲、儿媳等一系列社会角色，是家里、地里样样能干的多面手。当灾荒来临，面对强抢他们的乡亲，正是阿兰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力量劝退了乡亲。当全家人初到南方不知所措时，是她沉着安排，使全家人渡过难关，并在混乱中机智找到财宝，帮助丈夫走上发财道路。《母亲》是关于一位女人勇气的难忘故事，赛珍珠描写了一位像阿兰一样勇敢、机智、不屈不挠的中国农村女性。母亲能干而又坚强，在遭受男人遗弃后为孩子们甘愿忍受痛苦，终日辛劳，晚年又经历丧女、丧子之痛。母亲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与牺牲活了下来，她虽目不识丁，但在农村广阔天地中却是生活的强者。《闺阁》中塑造的是一位逐渐觉醒的吴夫人，仍然是一个敢于承担责任，处处为丈夫、儿女考虑，为家庭任劳任怨的角色。通过这些女性形象，我们深刻感受到在恶劣生存环境下女性顽强的生命力量。她们勤劳、善良、坚韧的优秀品质盖过了她们平凡的面貌、粗俗的举止、地位的低下，超越了贫苦生活和狭小地域对她们的局限，因此她们能够感动全世界读者。
　　2　追求男女平等
　　在《男人与女人》中赛珍珠写道：“男女之间没有大的差别，即便有也决不比一个女人与其他女人或一个男人与其他男人之间的差别大。”在《东风·西风》中桂兰的形象反映出赛珍珠的男女平等观。桂兰从小接受的是一套封建妇道思想，当昕到留美归来的丈夫说她是他的“朋友”，而非奴隶、财产。要平等对待她时，竟一时不知所措。桂兰不懂“平等”为何物，在听丈夫说小脚其实不美后，她经过痛苦思索，决定放脚。之后，桂兰在丈夫的影响下开始学习科学与文化，夫妻在学习的过程中增进了解，产生了感情。桂兰在学习西方文化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影响，最后，她果敢站出来，反对封建包办婚姻，提倡婚姻自由。在《闺阁》中的吴夫人也是一位追求女性自我完善的形象。吴夫人从前恪尽职守地掌管着一个大家庭，自我牺牲，却顿悟于不惑之年，决定不再为他人牺牲。她拒绝了丈夫的性要求，开始修身养性。安德烈启蒙了她的心智，给她讲解人道主义新知识。最后吴夫人在自我完善与为他人尽责中求得和谐。赛珍珠在桂兰和吴夫人身上寄予了女性追求平等、自我完善的希望。值得注意的是在《大地》中王龙的大儿子对待妻子的态度。大儿子欣赏妻子的美貌，关注妻子的需求，为她买东西从不吝啬钱财，想方设法让妻子高兴、满意。大儿子在赛珍珠的笔下较之其父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3、提倡女性的社会效用
　　《分家》中赛珍珠刻画了人生态度最积极的梅琳这一角色。梅琳相信并自觉实践女性自由平等的观念，认为男性能做到，女人也能做到，并出色地完成了通常被认为只有男人才能完成的外科手术。她不喜奢侈，为自己的人生作了周密的计划。她不想终生将自己套牢在婚姻中，而是决定成为一名自食其力的医生。梅琳是赛珍珠笔下能够把握自己人生的女性，也是赛珍珠理想女性的代表。
　　
　　(三)与西方女性主义的区别
　　西方女性主义作家在这一时期的一个共同倾向，是她们在作品中塑造坚强的女性形象，肯定女性力量，女性成为大自然忍耐和多产的象征。她们强调女性经验和女性角度。赛珍珠在无意识中也顺应了这一时期女性主义文学的主流。在《大地》《母亲》中，赛珍珠借助聪明、能干、沉默、忍耐的阿兰和母亲形象，充分肯定了女性力量。同时她反复将“土地”和“家畜”意象同阿兰和母亲联系在一起，表现了她们旺盛的生育能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塑造出强壮有力的农妇形象。《闺阁》中有见识、有魄力的吴夫人身上则寄托着赛珍珠对女性精神独立和自由的理想。赛珍珠的小说《母亲》《闺阁》等强调女性角度和女性特有经验，塑造了强壮有力或外柔内刚的女性人物，这是赛珍珠小说符合女性文学传统的一面。
　　但同时期的西方女性主义在肯定女性力量的同时，已经明显地怀疑父权社会存在的合理性，在她们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在父权社会下，在牢笼般的家庭中愤怒不安的女主人公，或是渴望走向社会的新女性。很明显，这一时期西方女性主义作家已开始站在与父权社会相对立的立场，并用犀利的言语攻击男性对女性的压制和自私的占有，突出女性反抗。而赛珍珠并不是一位好战的女性主义作家，她的作品主要揭示女性所处现实，表现现实生活中的女性遭遇多于对父权制和男权观念的攻击与批判。赛珍珠在《大地》《母亲》《闺阁》等作品中塑造的女主人公虽然坚强、聪明、能干，但她们普遍接受父权社会，从不怀疑其存在的合理性，在男权社会下委曲求全。在家庭这个对她们最重要的，也几乎是唯一的生存空间里，她们平静地、尽力地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从未因家庭的桎梏而逃跑、出走或自杀，从未想到要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可见作者的女性主义绝非咄咄逼人。她的女性主义意识更主要表现在对普通女性身上所具有的超凡品质的颂扬上。如阿兰生孩子的那天，仍在地里干活，感知孩子要出来了，仍然为丈夫准备好晚饭，把自己关在后屋，孩子出生后，她独自收拾一切。看赛珍珠这些作品更多地体会到的是她对历经磨难却又顽强抗争的中国妇女的敬重和信心。
　　
　　二、赛珍珠与中国女性
　　
　　虽然赛珍珠的女性主义来源于家庭，成长于美国求学阶段，却实践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可以说没有浸泡在中国文化中的赛珍珠，就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地》三部曲。在“受奖词”中，瑞典文学院常务秘书佩尔·哈尔斯特龙称她在提出的众多问题中，一个最严肃，最忧郁的问题就是中国妇女地位问题。没有任何西方作家能像赛珍珠一样写实地反映出中国女性在旧制度下的处境。赛珍珠的中国妇女观可归结为两点：
　　
　　(一)赛珍珠对中国女性怀有格外的敬佩与同情
　　赛珍珠对中国女性的敬佩与同情在《大地》《母亲》中充分表露出来。《大地》中勤劳、善良、忍让的阿兰大半辈子在夫家做牛做马，帮助丈夫发家致富，后因貌丑遭遗弃，丈夫娶回年轻貌美的妓女做二房。《母亲》中的母亲被丈夫遗弃，独立养活婆婆和三个幼小子女，受收租人的诱骗怀了他的孩子，又遭抛弃。经历了数不清的苦难把儿女养大，晚年又先后遭到丧女、丧子的打击，面对这一切母亲都勇敢地活了下来。她对厄运的惊人抗争使她成为文学作品中坚强女性的典型。赛珍珠珍视中国女性的忍让和坚韧，给予她们深厚的同情。
　　
　　(二)赛珍珠寄女性解放之思想于中国妇女身上
　　同时受中西文化熏陶的赛珍珠在描写中国妇女悲惨命运的同时，更希望看到的是女性敢于为自己争取权利的行动。如果说阿兰和母亲是旧时代沉默的女性，那么赛珍珠在《东风·西风》《闺阁》中塑造的却是日渐觉醒的中国女性。桂兰受留美丈夫影响放弃裹足，学习文化，认识到夫妻感情的重要和爱的不可或缺。吴夫人受安德烈先生和夏修女的文化启蒙，追求家庭责任和自我实现间的和谐。在《大地》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分家》中，赛珍珠则塑造了玛丽和梅琳为代表的光辉女性。她们都是有理想、有知识的年轻女子。她们思想进步，向往民主、平等的新生活，渴望将自己所学为社会服务。她们不再把眼光局限在男女恋爱和家庭生活的狭隘天地，而是将婚姻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联系起来，追求它们之间的相互兼容、相互促进。从她们身上我们可以看出鲜明的西方现代意识。玛丽和梅琳是赛珍珠心中完美女性的代言人，也是她希望成为的女性。
　　纵览赛珍珠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从阿兰、母亲被束缚而不自知，到桂兰、吴夫人开始萌生对自我的渴望和要求，再到玛丽、梅琳勇敢争取自由，清晰地展现了一条广大中国女性逐渐觉醒、追求女性自我价值的成长道路，也表达了赛珍珠为中国女性发言，为中国姐妹寻找出路的美好愿望。
　　作为女性主义作家的赛珍珠终生都在不懈地引导人们反省妇女在社会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聆听她们心声中的真实需求。赛珍珠的女性意识及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对于现代社会的女性也有着警示和教育意义。事实上，即便是2l世纪的今天，女性解放的理想也未能完全实现。现代女性应该更深刻地探讨女性主体性的内涵和妇女解放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