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神话；原型；英雄模式；美学模式；现代主义 
　　论文摘要：美国现代女作家尤多拉·威尔蒂以大胆创新的文笔展现给读者一个独特的现代神话世界。以神话一原型批评理论探讨了其作品基督精神的英雄模式，希腊神话的美学模式，和对神话传说进行再创作的现代主义风格。 


    美国女作家尤多拉·威尔蒂(1909—2001)的作品已经开始引起我国评论界的注意。在美国，她是享有较高声誉的著名作家。从1941年第一部短篇小说集《绿色的帷慢》问世以来，她的作品源源不断且独具一格，使之成为美国重要作家之一。威尔蒂虽然出生在南方，但这位漠视传统的女作家作品的多样与创新，使人无法将她归人任何一种传统类型中去。冯亦代先生对她的评价甚高:“威尔蒂女士可以说是一位非政治性的，无专一思想意识，甚至不顾史实漠视传统的作家，……她欣赏同时代的文学作品，但不随波逐流。”(冯亦代，1998: 226)她将人世的悲欢离合以高超的艺术手法再现于小说创作之中。本文旨在从神话批评的角度探讨威尔蒂的作品是如何展现给读者一个充满生命力的现代神话世界的。 
    1976年弗莱对他的神话世界理论作了小结:“所有的文学创作都在我称之为‘神话世界’的范围内进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文学延续了神话性的思维习惯。" ( leitch, 1988 : 138)可见，弗莱认为神话是人类文化的源泉，人们可以通过熟知的神话找寻自己的生命之根，神话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Www.11665.cOM继弗莱之后的重要神话批评家莱斯利·费尔德勒(leslie fiedler)发展了这一理论，用原型( archetype)取代了神话( myth )。他提出神话与传说是文学的纯原型的观点。其他一些评论家也发表了各自的见解。“现代文化的严峻状况—它的病态—似乎在呼吁神话的重生:每个失去神话之根的文化同样也失去了它自然而健康的创造力。" ( ibid. :116)“神话的创造是人类思维中所固有的，并满足人类的基本需要。"(ibid.:117) 
    神话是人对客观世界的最原始形式的反映，是人类对世界的最早探索。古希腊神话与基督教《圣经》是西方文明最初的脚步，铸造了其文化心理结构。西方文明发展到今天，对神话的淦释也发生了变化，法国学者巴特在大众文化产生的后现代主义时期提出“神话是一种言谈，’(巴特，1999;167)，但无论出现什么新理论，神话始终与现实相联系。作为一位独特的现代作家，威尔蒂将神话同现实结合，对神话传奇进行再创造，重新设释和解读西方的传统文化。在《尤多拉·威尔蒂访谈录续》一书中，她认为自己的作品是“证实传奇中的现实主义，而非现实主义中的传奇”( welcy ,1996 : 23 )，并且指出自己的作品是“结束在现实中，而不是古老神话的抽象世界里”( ibid . : 25 )。下面从几个方面探讨威尔蒂是如何将传统与现实巧妙结合，展现出一个独特的现代神话世界的。 
　　一、基督精神的英雄模式与凤凰涅磐 
    文学中的原型并非简单地出现，它经历了从不同源头的历史演化过程。神话故事根植于特定的文化之中。“欧洲和美国文化所继承的关怀神话当然是《圣经》中犹大—基督的神话。”(弗莱，1998;19)这一神话逐渐渗透到西方的文化结构中，并给西方文学创作提供了永不枯竭的源泉。语言学家索绪尔曾说，“神话给后来的人类文化活动提供了一整套原始的‘语言’，它给文学创作提供变换无穷的‘言语’。这些‘言语’构成了西方文学永不消失同时又永远在寻求外在显现的‘元模式’。”(马小朝，1999:62—63)《圣经》对西方文学的元模式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圣经》在西方文学中转化为英雄模式。耶稣在西方文学中被视为精神楷模与道德榜样。威尔蒂身处的文化环境同样影响了她的文学创作。她认为神话是对“英雄行为，或英雄行为在平凡的社会生活现实中的悲剧性失败的戏剧性描述:所以神话即为现实。" ( finding , 1994 : 27 )例如她的长篇小说《失利的战争》取材于现实生活中普通家庭日常生活，将人生比喻成朝圣者的旅程。 
    威尔蒂从身边的生活中汲取素材，以神话的模式与语言创造出现代生活中的英雄。更为典型的例子是她的短篇小说《踏出的小径》中的主人公phoenix凤凰。小说中的凤凰是一位百岁的黑人老奶奶，她的眼睛几乎失明，但每年她都手拄拐杖，历尽艰辛到镇上为孙子取药。维持一个年幼的生命是她的生活目标。但显而易见，凤凰( phoenix)这一人物形象向读者展示了一位不畏艰险，永往直前的自我牺牲式的人物形象。这位黑人老奶奶的身上仍负载着历史的枷锁，她发现在前进的途中“脚上似乎带着铁链”，( we1ty,1980:143)但她仍继续向前。她知道必须在这条已经踏出的小径上继续下去。这是一条从受压迫的奴隶到平等的公民的道路，无论新的希望多么渺茫，她都不会放弃。她就像殉道式的英雄人物，以自己的涅磐去迎接新的生命。但威尔蒂笔下的“凤凰”不是神，而是一位普通的黑人女性。威尔蒂在接受采访时说，phoenix的形象是她在一个秋日的午后看到一位穿过田野的老太太有感而发创作的。这个形象来自现实，威尔蒂利用英雄模式创作出一个崭新的英雄人物。可见，威尔蒂将神话的英雄模式融入到现代生活中，创造了一个崭新的凤凰涅磐式的人物形象。 
　　二、希腊神话的美学模式与永恒的“金苹果” 
    在西方文化中，与《圣经》有同样重大意义的是希腊神话。希腊神话与基督教《圣经》揭示了人类历史现实的残酷性与人类追求理想的永恒性之间的矛盾。西方文学始终在寻求对这一矛盾的沟通。“这便形成了西方文学的基本美学模式:和谐与统一。”(马小朝，1999:70)而这一美学模式的功能也是神话的文学功能之一。正如列维一斯特劳斯所说:“神话思维总是从意识到对立走向对立的解决。”(同上)寻求人类永恒矛盾的和谐统一已根植于原始神话创造的思维方式之中，并通过古典的美学模式在西方文学中得以呈现。 

    威尔蒂在她的作品中成功地运用神话(原型)进行创新，赋予它们永恒的审美价值。她本人最喜欢的作品《金苹果故事集》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金苹果”在西方属于不同的神话原型，属于不同的文化，我们较为熟悉的是古希腊神话:三位女神对象征美的金苹果展开了争夺。这部作品的结构也是以神话为基础的。第一个故事《金雨》的主人公形象使人想到宙斯，宙斯曾幻化为金雨使心仪的女子受孕，而威尔蒂笔下的宙斯(名为国王，king)式人物虽然子嗣兴旺，但他的生活却根植于一个普通的密西西比小镇，宙斯被拟人化。另一个故事《月亮湖》的主题是关于洗礼的仪式，故事中的孤女名叫复活节(easter) , loch morrison挽救了她的性命。他(她)们都得到了重生。最后一个故事《流浪者》是关于维尔吉·茜妮( virgie rainey)在十月参加母亲的葬礼，是她一生不断追求属于自己的金苹果过程中的一个暂时的停顿。弗莱在《批评之路》一书中曾指出，关怀神话“同仪式、加冕典礼、婚礼、葬礼、庆典、游行这些以公开活动表现内在社会同一性的公共活动相连。”(弗莱，1998:25)在《金苹果故事集》中，威尔蒂将与神话相连的一年的仪式作为普通人生活的背景，把读者领入一个充满浪漫色彩的现代传奇世界。除此之外，她的其他故事背景，也多取材于家庭的聚会，重逢，婚丧，礼拜等盛大场面。如《三角洲的婚礼》与《失利的战争》，前者以戴卜妮的婚礼为中心，从不同的视角展现了南方的生活画面;后者将几个大家族之间的纠纷与讽刺、喜剧、闹剧、幽默等融为一体。 
    在《金苹果故事集》中，一些塑造成功的人物也通过熟悉的神话故事洞察自己生活的意义，寻找属于自己的“金苹果”。众所周知，“金苹果”在希腊神话中引起纷争，是成功路上的障碍，但威尔蒂赋予了它积极的意义，它既代表了人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中的幻想，也象征着希望，人与自然的统一，人内心世界的和谐。例如，茵妮在参加完母亲葬礼离开家乡小镇的途中，回想起一幅拍尔修斯(perseus)手拿美杜莎( medusa)头颅的画。这幅有关神话故事的画使她意识到如果继续留在故乡小镇的话，她将变得如同见到medus。的人一样毫无生气，所以她必须走出去，投人到外面世界的生活中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金苹果。她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和谐。另外，许多文学评论家把《金苹果故事集》的最后一篇的结尾部分理解为具有神话色彩的象征。结句部分提到了马、熊、豹、龙、天鹅等，这些动物形象在德国、英国的古老神话中代表自然界的神奇力量，但威尔蒂更赞同把这些理解为她的家乡密西西比地区十月时天空的星座。因为茵妮在寻求个性自由的过程中，发现了她与大自然的密切关系，因此她眼中故乡的天空充满生命的活力。威尔蒂想告诉读者，神奇的经历与感觉不是遥不可及的古老神话，它就在我们的生活中。 

　　三、对神话传说的再创作 
    威尔蒂的创作风格之一是对神话传说的再创作。她同《荒原》的作者美国诗人t . s.艾略特，《尤里西斯》的作者乔伊斯，《女勇士》的作者华裔美国作家汤婷婷一样，大胆地进行神话与传说的再创造，进而展现现代人对生活的幻想与憧憬，展现一个新的现代神话世界。 
    威尔蒂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采用了神话的原型。她曾在一次采访中说:“我一生与神话相伴。它(神话)就像身边的风景一样离我很近，在我进行小说的创作时随手可得。" ( phillips ,1979:196)除了对《圣经》与希腊神话的文化精髓进行再创作之外，威尔蒂还在作品中融入了许多民间传说与神话故事的元素，典型的例子是《强盗新郎》。小说的原型是格林童话中的一个故事，讲述一位少女即将嫁给一个杀人的强盗，当她发现真相后，以自己的勇敢与智慧将强盗捉住。以此为基本的故事情节，威尔蒂还融入了纳吉兹印第安人(历史上曾散居于密西西比下游地区，18世纪时为法国殖民者所征服，现已绝迹)的传说和许多读者熟悉的童话故事。例如女主人公的继母想要豪华宫殿的欲望使人想起《渔夫和他的妻子》。继母与女儿之间的关系与《白雪公主》十分相似。女主人公罗丝蒙德( rosamond)的双重生活仿佛再现了《灰姑娘》的故事。她与爱人洛克哈德(lockhard)的爱情故事具有希腊神话中爱神厄洛斯(eros)与普塞克( psyche)的浪漫。相貌丑陋的野人对美丽的罗丝蒙德的爱使人不禁想起《美女与野兽》。在这部小说中，威尔蒂还穿插了一些关于美国民间传说harpe兄弟与传奇人物mike fink的故事，纳吉兹的匪徒与印第安人的传说，使《强盗新郎》具有更广泛的欣赏价值，更有反映现实的普遍性。“只有赋予这些民间素材以生命，使之具有文学意义的现实性，它才会得到广泛的鉴赏并具有普遍意义”(vaschenko,1993:379)。 
    威尔蒂的《强盗新郎》融合上述众多的神话传说乃至童话故事的原型进行了再创作，使新版本的《强盗新郎》更有逻辑性，更贴近现实生活。人物具有双重性，例如，美丽的罗丝蒙德并非童话中至纯至美的“公主”式人物，她有普通女孩的缺点，她的理想爱人并非白马王子，而是“强盗”式的英雄。男主人公洛克哈德一方面是新奥尔良的绅士，成功商人，一方面对边疆开拓者(也包括绿林“强盗”)的崇拜使他亲自体验了一段绿林经历。故事的结局像童话一样美好，男女主人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他们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在现代的城市开始了现代生活。威尔蒂笔下的《强盗新郎》以童话的语言揭示世界的两面性，探索理想与现实的统一。 
    除了《强盗新郎》外，威尔蒂的其他作品也在不同程度上赋予古老神话与传说以新的涵义。《庞得的心》一书被解释成“戴奥尼索斯与阿波罗矛盾的喜剧性再现。" ( carson ,1987 : 609 )达文波特(davenport )将其《乐观者的女儿》一书与拍耳塞福涅(persephone)的神话相联系。拍耳塞福涅被冥王掠到地府做王后，不思饮食，郁郁寡欢。她的母亲农业女神伤心欲绝，大地一片凋零。最后与冥王达成协议，让拍耳塞福涅半年和母亲在一起，半年在地府当冥后。这是神话故事对四季轮回的解释。达文波特指出“劳拉(laurel)是这部优秀作品中活着的拍耳塞福涅，而wander fay(wander，枯树枝;fay，冥府的灵魂)是死去的拍耳塞福涅。" ( davenport ,1972564)从拍耳塞福涅本身及与其相关的一些神话故事中可以看出，她在希腊人的心目中是与死而复生相联系的。威尔蒂在《乐观者的女儿》中重新诊释了这一神话主题。劳拉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经历了一场心灵的复活。拍耳塞福涅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另外，在短篇小说《阿斯风都》中威尔蒂以试验性手法再现现实生活的神话色彩。阿斯风都(asphodel)指死亡之花，那么女主人公也是个拍耳塞福涅式的人物，当她发现丈夫不忠时，如被掠到冥府为后的拍耳塞福涅一样进行绝食。威尔蒂的目的是说明女神般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是无法永恒的，她是不幸婚姻的牺牲品。对拍耳塞福涅的再创作展现的是现代人的悲剧色彩。 
    以上对于威尔蒂的作品分析说明神话，童话，传说已深深渗透到人类文化中。没有它们，人类将失去文明的根源，人类有责任将其传承下去。文学本身并不是神话，但它可以通过语言、想象等展示神话的主题。 
    神话是人类对真实世界的最初反映形式。神话与传说是文学的原型。神话是人类文化的源泉，智慧的结晶，它是对现实世界的生动描绘，对现实生活的创造性反映。它存在于个人的想象世界，同时存在于人类的历史与文化中。作为现代主义作家，威尔蒂对古老素材进行再创造，赋予它新的现代意义，体现出一个现代神话世界，展现了文化与传统的融合。